他潛意識知道黎落是救了他的人，就算是魔，或許并不會傷害他。

但他控制不住。

魔族殘忍嗜殺，死于魔族之手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爹娘說過，兩百年前魔尊滄宿曾試圖在人界開啟殺陣，生靈塗炭，死傷無數。

若非仙門及時出，手鎮壓魔族魔尊于極淵中，覆滅的便不止是一座城那麼簡單了。

人族對魔的恐懼是刻在骨子裡的。

縱使現在，人族邊界依然常受魔族侵擾，動辄便是死傷一片。

他不敢去信。

黎落露出“早知如此”的目光。

被人發現自己是魔就會變成這樣，她早有心裡準備。

隻是她确實也沒什麼需要解釋的。

她轉身離開。

*

段遲意在門口敲門。

聲音很輕，像是在試探她是否睡覺了。

黎落将被子拉到頭上，沒說話，假裝自己已經睡着了。

不知怎的，她就是很不想現在看見段遲意。

隻要一見到他，她就會覺得格外委屈，什麼也做不了，隻想抱着他哭。

但是當段遲意真的以為她睡下了，不再敲門直接離開後，她又覺得很是生氣。

黎落掀開被子，氣鼓鼓地坐在床邊。

她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茉莉花。

潔白的花瓣沾了黑氣，像刺眼的疤痕。

就算吳嬸不生氣，願意将這株花再種回花叢裡，也和别的花不一樣了。

她以前隻想當一個普通人，順利上學、畢業、變成大人。

後來她學着在這個世界當個普通人，和新父母相處，和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和解。

再後來，她殺人，埋屍，搶寶，成魔，一步步走到現在，除了“黎落”這個名字以外，徹底面目全非。

黎落不自覺又抓住了蝴蝶墜子。

她又想起了系統對她的警告：

“劇情不可違抗，命運已是定局。”

這句話像個詛咒一樣，一刀刀刻在她心上，戳破了她自欺欺人、故作堅定的僞裝。

原書劇情裡，極淵之後，封樾和女主終于徹底交心，他們之間再無阻礙，開始籌備魔君大婚。

女主沉浸在幸福中時，秦如霜和程韻再度合作謀害她。

女主落入仙門手中，封樾大鬧仙門，重創修士，當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救回魔族，殺了秦如霜和程韻，和女主高調成婚。

……

至今為止，所有的關鍵劇情都發生了。

雖然細節都曾因為她的行動而改變，但系統甯可直接放棄封樾，也要将男主換成滄宿，确保關鍵劇情繼續走下去。

而下一個劇情點，就是男女主大婚當天，珩亦闖入魔族，殺了女主後自己也死亡，封樾成魔神……

如果這個劇情點還是會發生呢？

她該怎麼改變？

她又能改到什麼程度？

黎落越想神色越凝重，攥着蝴蝶墜子的指節因用力而顯得發白。

某個瞬間她想着，若是能将脖子上這墜子扯斷就好了。

但這條玉墜和系統一樣，都是劇情賦予她的枷鎖。

她在這方天地裡，逃無可逃。

甚至因為這個念頭，銀鍊拉扯卻不斷，在她後頸上勒出了一片青紫的勒痕。

痛意從鍊子嵌入皮肉的地方傳來，或許是出血了。

黎落依然沒有松手。

她總覺得，事情不會就此陷入僵局，一定還有什麼破局的辦法，是她沒能想到的。

劇情，封樾，滄宿……

思緒一團混亂，幾乎要把她的大腦沖撞爆炸之時，門外忽然亮起星星點點的光，将窗紙也打成透明色。

黎落一愣，握着蝴蝶墜子的手指一松，白玉墜子懸挂在銀鍊上，在她胸前晃動了兩下，陷入安靜。

敲門聲再度響起，伴随着段遲意的聲音：

“黎落，快出來。”

聽語氣，他知道自己剛剛在裝睡。

黎落下意識起身走到了門口。

隔着一道門，她卻又猶豫了。

她下意識擡手，想攥住自己脖子上的吊墜。

但擡起的手懸在半空，那份對命運的不甘心還是促使着她将手放在了門上。

等了許久，外面也沒有繼續傳來催促聲。

但從門上的影子可以看出來，段遲意還等在外面。

他從來不會覺得不耐煩。

黎落擡頭望着這道修長堅定的身影，在“把謊言貫徹到底繼續裝睡”和“順勢出去”之間，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她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