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故去,親人遠離,愛人分崩離析,這種團圓的日子,更是将這些赤裸的鋪展開來,讓人想藏也無法藏,李蘊如讨厭這個日子!
她根本沒什麼心思過這個年節,這于她來說,是一場殺人不見血的處刑。
可頌紀說還未見過建康的年節是如何過的,表現得極有興緻,舒雲也道自己個兒想那民間百戲和五光十色的花燈了,念着要出去瞧瞧。
她知曉,其實二人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叫她出來松快一些。
回到建康,她就将自己悶在公主府,不出門也不見客。
從來那麼喜歡湊熱鬧的人啊,如今像是一隻受傷的蝸牛,将自己藏在那重重的殼中,她不出來,旁人也無法進去。
這麼下去,是要出事的。
因為清楚二人是真關心她,所以李蘊如也沒有太掃興,遂了兩人的願,跟他們一塊出來。
隻是她沒想到,竟會碰上燕甯跟盧五郎,他們身後,還跟着兩個同他不對付的人,是崔婉跟盧家小姐。
“這花燈我不要了,走吧。”
她不想與他們有過多糾纏,将那華美的螃蟹燈往老闆手上一挂,拉着舒雲的手往外走。
燕甯擋在身前,道:“既然喜歡,又何必這麼輕易放棄呢。”
他将燈重新拿過來,遞到她手上,囑咐道:“公主可拿好了,這有些東西呀,要是真不要,那丢了可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人說的是燈,亦是指他自己。
李蘊如聽出他話外音,心中酸澀,她何曾不清楚這一點,隻是有些東西,她要不起了,幹脆不要了。
“不屬于我的,不強求,郎君自己個兒拿好罷。”
李蘊如将燈送還給人,拔開步子要走,可未行幾步,又再一次被叫住。
“李蘊如!”
燕甯直呼其名。
過去這叫僭越,現在……能被名動江左的郎君這麼喚,該是榮幸,可她隻覺得是遍體生寒。
人肩膀微微顫了兩下,艱難的回過頭,佯裝無事,鎮定自若的問:“不知燕郎君可還有其它事?”
燕甯朝她一步一步走近,人頭攢動的花燈會裡,他的眼睛裡隻瞧見了那個人。
她站在那裡,偌大的帷帽之下,清瘦的身影猶如風中細竹,好似随時要倒下去一般。
這個人,不會照顧自己。
他身邊伺候的人也是,怎麼能放任着她的性子來呢!
“郎君請自重!”
在咫尺距離之時,頌紀擋住燕甯,“你吓到我家主子了。”
他在說什麼,他在說什麼!
燕甯真的想抛開所謂的君子風度,一刀捅了這個人!
他跟李蘊如之間的事,與他何幹,他一個在别人府上,靠着女人吃飯的小子,憑什麼這般說他!
他心中燃燒着一團火,将要噴湧而出,可人還是強按下怒火,勉強理智,沒這麼做,他視線越過頌紀看向他身後的李蘊如,問:“公主不要,是因為不喜歡了,還是因為有了更喜歡的?”
這時人才願意給頌紀一個眼神,這意思十分明顯。
燕甯想,她若是否認了,他就再不計較這些事,他可以不顧父母親的想法,親自過府去,大張旗鼓的去迎她回燕家,告訴這建康的人,縱使宣帝故去,縱使有不少不像話的流言風聲,但她李氏,仍然是他的妻子,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會改變。
她想要的,他都能給!
否了吧。
他都如此低頭了。
五彩的花燈閃爍,映着他清隽的面龐,清冷不見太多情緒的面上,一雙烏亮的眼死死盯着她,可卻無太多威脅,隻讓人覺得幽怨可憐。
他好似在求人。
不會的!
李蘊如很快否定了這一點,他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失态的,這有違他的君子之風。
不過是想不開,急于得到一個答案罷。
有了這個答案,或許……他便不會再執着。
他們之間……
嗯,徹底散了。
散了吧,散了好,散了他不會再做那些傻事,自己也不會執迷,患得患失,為其神傷了。
李蘊如咬着下唇,深呼吸一口氣,擡眸望向他,在光影交映之下,一字一句道:“不喜歡了,也有更喜歡的了。”
燕甯:“……”
世界恍若靜了,熱鬧喧嚣之中,卻隻留下了彼此的聲音。
時間在這燈影交錯間漸漸過去,不知過去幾時,但聽笑聲響起,燕甯張狂得面容扭曲,卻道:“好,實在好得緊啊!那燕某祝公主終得遇良人了,什麼時候辦喜事,也記得給燕家送張庚帖,雖然你我不過夫妻一載,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三郎定會厚禮相贈,賀公主雲鬓重梳,再逢新人!”
“好。”
李蘊如道謝,眼睛視線落到一側的崔婉身上,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壓抑着聲音道:“我也在此恭賀郎君得覓賢妻美眷,祝你往後高官厚祿,平步青雲。”
兩人不歡而散。
逢此一遭,李蘊如也沒什麼再逛燈會的心思,便要回府。
頌紀道:“我陪你一塊回去。”
“不用了。”
李蘊如拒絕,“你不是說沒看過建康的年節如何過嘛,可以多留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