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明媚張揚,繁花似錦的人此時着一身淺色素衫,雲鬓懶梳,未施粉黛,慘白着一張臉,哀哀戚戚的抽泣着,那順着面頰滑過的淚珠如同溪流,一寸寸的滑落進頌紀的心。
他顫巍的伸出手,撫上她臉,輕柔的擦拭掉那些淚痕,低沉的嗓音無比心疼哀憐的說:“公主,受委屈了。”
“嗚嗚嗚。”
有人理解,有人依賴,李蘊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嗷嗚一聲撲進人的懷裡大哭起來。
頌紀一雙手在半空中僵愣須臾,暗吸一口氣,說服自己,慢慢的将手放松下來,攬住了懷裡的人。
李蘊如這一場壓抑許久的情緒宣洩持續了很久很久,待月影西斜,這才堪堪聲止,可是累得精疲力竭,直接睡了過去。
頌紀沒走,将人抱上床榻,便在腳凳旁坐下來,趴在床邊,借着微弱的燭光,認真的端詳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
隻有這種時候,他才敢肆無忌憚的袒露自己的心思。
不怕為旁人發現,更不怕被她知曉。
從過去到現在,他都貪婪的眷戀着每一個暮夜深深的時刻。
頌紀大膽的抓握住她的手,将它放在掌心,可又慢慢不在滿足于此,他低下頭,在那十指纖纖的瑩潤手背上輕輕印下一吻。
動作溫柔绻缱。
“我的公主,或許你從來都不知道,你所托付身心信任的人,他溫潤和善的表象之下,藏着怎樣一副卑劣的心思,他狼狽落魄的離開,隻為了公主你可以得到屬于自己的幸福,跋山涉水回來,也隻為看你一眼……可看你如今這般,他心都要碎了。”
……
李蘊如這一夜睡得難得安穩,還做了夢。
夢中她還未嫁入燕家,依然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她去找父皇母後撒嬌,可以隻是為了自己午睡驚醒的一個夢魇。
去找長姐家的丫頭孩子玩,跟他們搶糕吃,把小孩弄哭。
去華安姐姐殿裡,将她的一副象牙席拿過來,還放一隻搗事的□□進去,氣得她過來,追着自己滿禦花園躲,最後還是被抓到,揍上了。
太子哥哥成親前夕,她偷摸跑去看新娘子,裝新郎惹得女郎又羞又急,可人善良大度,最後也沒跟她計較,隻是說:“妹妹年歲尚小,活潑貪玩,也甚是意趣可愛。”
她還養了個琴師,整天裝模作樣,附庸風雅的讓人給她彈,聽不懂,但是意見甚多,這不滿意那不滿意,經常惹得那琴師臉紅脖子粗的。
人最愛瞧他生氣又不敢發火的模樣,每每如此,總是放聲大笑,欠兮兮的說:“哎呀,生氣哦,生氣也沒用,告訴你,本公主的話就是道理,本公主說你彈得不對就是不對,不準反駁!”
那人也縱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跟她彈,還帶說解的。
他說:“公主說得對,公主的話就是道理。”
乖順聽話的模樣哄樂了她,這才放過人,她攬着他的肩,給他畫餅:“你啊,好好伺候我,把我伺候高興了呢,我就去跟父皇求求情,許你個一官半職的,保你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那時的日子,輕松肆意,無憂無慮,美好得李蘊如哪怕清楚是假的,也願意一直沉溺其中。
然而,好夢終有盡時。
這一場政變,打碎了她李家的美夢,也叫醒了她。
李蘊如睜開眼,已是日近午時。
今兒個天氣不是很好,天霧蒙蒙的,院外更是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轉眼就深冬了。
怪不得這麼冷呢。
她瑟縮了兩下身子,深吸一口氣緩過神思,起床打開禅院的門。
舒雲一直在廊下守着,見她醒來,忙迎上來。
“公主醒了。”
“嗯。”
這天冷得緊,在外待那麼久,舒雲被凍得鼻子通紅,眼睫上也染了一層薄薄的霜霧。
“怎麼不進屋來等。”
舒雲道:“公主難得好眠,又有頌紀先生在伺候着,太多人鬧騰,怕擾了公主清夢。”
“傻。”
李蘊如拉着她進屋,走到那火紅的炭盆前坐下,抖去她身上的水汽,又拿過一方手絹,幫她擦去眼睫上的冰霜。
“以後沒有我的吩咐,這種日子,就多在自己屋裡待着,不用随時候着,知道嗎?”
這話她說過不止一次,可舒雲依舊照着慣例來伺候。
生怕耽誤一點。
哪怕如今她已經落魄成這般,人還是将她當作公主來看。
她是個忠仆,可也因如此,她們之間關系的界限很明晰,人從不會允許自己逾越規矩去。
很多事,李蘊如也沒法兒同她去說,例如當下這些窘迫的狀況,她心裡的種種壓抑困苦。
她知道她會安慰自己,然而安慰到最後,給她的主意也不過是:“不如我們回去找驸馬爺罷,他會為您做主的。”
可她回不去燕家了。
不可能找燕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