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臨,夜風微涼。
邱千第八次從急診大廳的自動門擠進來時,跟鞋精準地卡在地磚縫裡。
她單腳蹦着去扶牆,懷裡CT片嘩啦啦散了一地,像是被台風驟然掀翻的煎餅攤。
“咝……”她深吸一口氣。
半小時前那一眼,簡直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深夜的橋上,一個旗袍美人哭得梨花帶雨,先是把手機撲通一聲扔進河裡,接着又将半瓶紅酒一飲而盡。
就在她纖腰微擰,準備縱身一躍的瞬間,被邱千看到,沖了上去——
“咔哒!”
一聲清脆的骨裂混着酒氣炸開,偶像劇秒變法制現場。
“你撞我!”美人抱着右腳疼得龇牙咧嘴,“我腳趾骨折了!你送我去醫院!”
——見義勇為直接升級成事故全責。
急診室慘白的燈光下,旗袍美人已經切換成林黛玉的皮膚,眼淚跟不要錢似的,“你打給他,就說他未婚妻快死了,讓他來結賬收屍……”
邱千接過那張燙銀名片,金屬的涼意順着指尖竄到天靈蓋。名片上隻有一個名字和一串号碼——
土豪連号在燈下閃着嚣張的光芒——天骥,136XXXX6666。
她仿佛已經看到明日熱搜:#女子見義勇為反被碰瓷# #大冤種誤入豪門連續劇#
推着病嬌美人做了全套檢查後,邱千深吸一口氣撥出電話。
“天先生嗎?您未婚妻骨折了。”想到剛刷爆的銀行卡餘額,她直奔主題,“需要家屬來辦住院,結賬。”
“打錯了。”
男人冷冰冰甩出三個字,電話挂得比分手還幹脆。
回到病房,病嬌美人又開始瓊瑤附體,淚花飛濺,聲音悲戚,“他總是這樣……你再多打幾次……”
邱千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要不是為了讨回醫藥費,她真想立刻把這燙手山芋扔回護城河。
坐在門口的塑料椅上,她再次撥通那個該死的号碼。
嘟嘟——嘟嘟——
這次,男人居然不接了。
左邊是沒完沒了的嘤嘤怪,右邊是一聲聲的忙音,邱千感覺自己就像個夾心餅幹,随時可能爆裂。
就在手臂舉到發酸準備放棄時,電話突然接通:“沒錢,你騙錯人了。”
騙?!
這字眼瞬間點燃了邱千的怒火,“你是不是宋北的未婚夫?打一百個電話都不接,耳朵不用就捐掉!要不是我剛好路過,她早就掉河裡喂魚了!是宋北讓我聯系你的!”
“……”
一陣死寂後,旗袍美人抓住機會,立刻切換成氣若遊絲模式,“護士……姐姐……我是不是快死了。”
這招立竿見影。
幾秒後男人冷硬地吐出兩個字,“地址。”
“臨醫二院,她……”話沒說完,電話又挂了。
這一對禍害!瞪着黑漆漆的屏幕,邱千氣得牙癢癢。
等未婚夫的間隙,旗袍美人又上演了三出好戲。
第一次是要喝38度的溫水。邱千兌了好幾次,溫度計顯示39℃、37℃、39℃、36℃,最終她忍無可忍甩去一瓶冰水,“你愛喝不喝。”
第二次是如廁驚魂。美人挂着吊瓶非要她當人形拐杖,到了門口卻突然害羞:“你、你把耳朵捂上!”
邱千高舉着輸液架一臉懵:“我用哪隻手捂?”對方淚眼汪汪:“嗚嗚……有人聽着我尿不出來……”
最離大譜的是第三次。淩晨一點,輸液瓶還剩一半,美人鬧着就要吃北郊王二家的臭豆腐。
邱千看了一眼導航上顯示的27公裡,咬牙切齒,“店家打烊了。”
“怎麼可能?他家是24小時營業的。”美人理直氣壯。
“所以呢?”邱千氣極反笑,“等我坐公交買回來給你當早餐?”
終于等到她入睡,邱千沖出病房時差點撞牆。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氣,她突然對那位未婚夫“天先生”肅然起敬。
這都不分手,絕對是真愛,必須鎖死!
在醫院大院裡,她逗弄了一會兒流浪貓,停車場還是安安靜靜的,一輛進出的車都沒有。
渣男不會還沒出發吧?
預感到不妙,邱千抖抖裙擺起身,正準備發起第九次電話轟炸——
“久等了,宋小姐,我剛才一直在開會,現在送您回去。”
低醇的嗓音突然從身後傳來,邱千手一抖,手機在空中劃出半個抛物線,又被她手忙腳亂地接住。
轉身的瞬間,潮濕的空氣混進一縷熟悉的紅茶氣息。
男人隻穿了件白襯衫,西裝外套随意搭在小臂上,幾縷發絲随性地擋在額前,烏眉下是深深的雙眸,鼻梁高聳如刃,下颌線流暢利落,像是剛從财經雜志内頁走出來似的。
沈骥?邱千呼吸一滞。
他剛剛叫她什麼?宋小姐?!
所以——
他就是那位“未婚夫”先生?
短路的電流在大腦裡刺啦刺啦作響,刺得她太陽穴直跳。
“抱歉,我認錯人了。”沈骥喉結微動,聲音有片刻的停頓,“好久不見,邱千。”
夜風裹挾着消毒水味從兩人之間穿過。
邱千站在原地,眼前瘋狂滾動着《深夜偶遇白月光和他作精未婚妻》的狗血标題。
沈骥、天骥、未婚夫、作精美人……這些關鍵詞在她腦海裡瘋狂彈窗,差點死機。
“這麼晚,你怎麼在這?”沈骥的聲音終于将她拉回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