昤予将面包的袋子翻轉一圈，找到那個半圓形的裁剪口，将面包撕開。但袋子隻撕下來了，邊邊角角的一點，根本就拿不出整個面包。所以就把那個口子再扯開一點，将面包包在袋子裡。

兩人沒走幾步就來到了公交車站，很快上了車。

公交車上大多是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們，他們或拿着菜籃，或提着購物袋，座位上幾乎都坐滿了人。岑拾和昤予刷了公交卡，徑直走到了最後一排。昤予坐在靠窗的位置，岑拾就坐在他旁邊。

昤予雙手捧着面包袋子，坐姿端正，将面包擺在自己下巴的位置，吃了一口，慢慢咀嚼。

岑拾就覺得他的樣子很可愛，看樣子像極了一隻小土撥鼠，抱着自己心愛的食物“嘬嘬嘬”。

岑拾隻看到了他吃東西時的笑臉。沒察覺他咬下那一口之後，将頭看向窗外。眉頭緊皺，強行将面包咽下去的樣子。

在這個公交上的最後一排，和倒數第二排中間，隔了一個鐵制的欄闆。兩邊的人是面對面坐的。一邊是兩個位置。

在他們對面，坐着一位奶奶。

這位奶奶腳上穿着一雙紅色和紫色漸變的輕薄平底鞋，腿上套着一條牛仔褲，身上穿着一件紅色格子、粉色條紋的T恤，看起來有些花哨。她的腿叉開着坐，占據了半個座位，還把剛買的一小包面粉放在旁邊的座位上，這讓其他乘客很難再擠進來。

這位奶奶的打扮和坐姿顯得有些随意，甚至有些不拘小節。她的臉上帶着一副方形臉，雙下巴明顯，皮膚有些松弛，但臉上恰到好處的皺紋讓她看起來并不算很老。她的嘴角向下撇着，臉上帶着一種不屑的表情，眼神中透着一股鄙夷。

岑拾剛坐下就感覺到了這位奶奶的目光有些奇怪。她一直盯着昤予看，眼神中帶着明顯的嫌棄和不懷好意。

昤予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位奶奶的目光，但他并不清楚她是什麼意思，索性裝作沒看見，張面包捧在兩個手的手心，息息端詳，并不想吃。

果不其然，在公交車剛發車不過一會。這位奶奶的臉色依然沒有變化，一人一臉鄙夷和嫌棄的看着昤予。撇着嘴，說着不知道哪裡的語言，語氣中能聽出她的陰陽怪氣：

“好（hao四聲）吃（qi二聲）佬，沒（me二聲）的（de二聲）好（hao三聲）。一個狗子，我都沒有吃，你還吃零食。你媽媽沒有教過你！好（hao四聲）吃（qi二聲）佬。下了公交别被槍打死啊。”

岑拾看見昤予的神情明顯低落了許多，有些擔憂。岑拾自然知道，這個奶奶是在說昤予，他實在擔心昤予會難過，忍不住撫摸昤予放在膝蓋的手，想給他一些安慰。皺了皺眉，低聲對昤予說：“别理她，這種人不用在意。”

然而，昤予卻用另外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眼神平靜而堅定，示意自己沒事，不用擔心。岑拾這才将自己的手放回來，他明白昤予的性格，他不會想要惹是生非，總是會盡可能地避免一切矛盾。

昤予聽見自己被罵，心裡當然很不高興，甚至有些憤怒。那位奶奶竟然還咒他去死，這種惡毒的話讓昤予的心裡像被針紮了一下。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他知道，能說出這種話的人，道理是絕對講不通的。就算是當場控訴她，她也隻會反咬一口，說昤予欺負她這個“弱者”。與她産生矛盾，吃虧的隻會是自己，别人都會相信一個老奶奶的話。

畢竟從小昤予接受的就是這種教育：要懂得忍讓，不要輕易與人起沖突，尤其是在面對長輩時。但昤予也知道，如果把這口氣憋在心裡，肯定受不了。他需要找到一個合适的方式來發洩，不然這股悶氣會一直堵在心裡，讓自己難受。

隻見昤予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輕輕點亮屏幕。或許是不想讓岑拾看到屏幕上的内容，他故意将手機傾斜向窗戶的方向，讓屏幕朝向另一邊。岑拾有些好奇，但也沒有多問。

昤予似乎在手機上操作着什麼，動作緩慢而謹慎。他先是将手機慢慢舉起，似乎在尋找合适的高度和角度。就在手機快要達到一定高度的瞬間，他突然迅速将手機收了回來，動作敏捷而隐蔽。

聽了剛才那位奶奶的惡言惡語，昤予心裡的不痛快一下子湧了上來，原本就不想吃的面包，現在更加索然無味。

他右手拿着面包，面包袋子軟軟地垂在指尖，已經沒有了繼續吃的欲望。騰出左手在手機屏幕上快速地打字，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跳動，似乎在輸入一些重要的内容。

他的眼神專注而嚴肅，不時地在手機屏幕上滑動，似乎還在調整着什麼。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找到了一個特定的功能，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接着用大拇指在屏幕上明顯地畫了一個“叉”的形狀，像是在确認或者删除什麼内容。

岑拾坐在一旁，雖然沒有問，但也能感受到昤予的情緒變化。他默默地注視着昤予的動作，心裡有些擔憂，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大功告成後，滿意的看着屏幕點點頭，在這種情況下竟然也能笑的出來。

岑拾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看見他神情有所……緩和，好歹也松了一口氣。

在此期間，那個奶奶的話語一刻都沒有停息。頂多也就那麼幾個辱罵的詞語，這卻已經足夠，給一個人帶來打擊了。更是在昤予拿着手機打字的時候說“還玩上手機了，簡直不要臉。好（hao四聲）吃（qi二聲）佬，沒（me二聲）的（de二聲）好（hao三聲）！”

岑拾目光時不時地瞥向昤予。突然，他感覺到口袋裡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确認是手機在震動後，緩緩從口袋裡掏了出來。手指輕輕滑動，解鎖屏幕，點亮了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條微信消息的提示。岑拾打開微信聊天框，看到昤予剛剛發來的一條信息。他單指點開消息，發現是一張圖片：

是那位老奶奶的特寫，她正斜眼看着昤予，一臉的鄙夷和嫌棄。她撇着嘴，雙腿懶散地叉開，顯得又肥又胖。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臉上被畫上了一個鮮紅的“×”，顯得格外刺眼。整張圖片的左上角到右下角，斜着寫着一段白色的文字：“好（hào）吃（qí）佬，沒（méi）的（de）好（hǎo）。一個狗子，我都沒有吃，你還吃零食。你媽媽沒有教過你！好（hào）吃（qí）佬。下了公交别被槍打死啊。”

岑拾看完圖片，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又有些擔心，于是趕緊返回聊天界面。這時，昤予發來的文字消息。

昤予發來的第一段文字是：“雖然不能拿她怎麼樣，但是我自己氣不過啊，找點别的方法發洩發洩。”接着，他又發了一段：“回去之後，在《夜的低語》裡面，找個地方插入這個故事。”

岑拾想了想，回複道：“畫個紅色的叉，會不會不太好啊？”他擔心這樣的行為會不會顯得有些過激。

昤予很快回複：“怕什麼，她又不知道。她還說讓我下車之後被槍打死呢。她敢咒我，我就敢咒她。”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倔強和不服輸。“反正我性格也就這死樣。”

岑拾被昤予的這番話逗笑了，回複道：“想法不錯啊。”他還配上了一個大拇指的表情，表示支持。

昤予看到岑拾的回複，也發了一個表情，是一個自信地擡起頭的樣子，仿佛在說：“我就知道你會支持我！”

岑拾看着手機屏幕，忍不住笑出了聲。他覺得昤予雖然平時看起來很乖巧，但其實骨子裡有一股倔強，遇到不講理的人，絕對不會輕易服輸。

而他這種獨特的發洩方式，既不會真的和人起沖突，又能讓自己的心裡舒服一些，聰明又可愛的人。

原來剛才他舉起手機時，是對着那位奶奶拍了一張照片。然後靠在窗邊。點出照片編輯，加工圖片。

昤予似乎已經完全不再理會那位奶奶的目光，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樣。

昤予順勢将身體歪向右邊，輕輕靠在岑拾的肩膀上。他的動作很自然，就像找到了一個最舒适的依靠。面包袋子還抓在他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