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曾嘗試過這事物,在那露君熙揚府裡邊便有座形狀同它如出一轍的水鏡,故猜測這兩團兇物隻怕是被那喚作白楸的青君拿法術送到了天曉得何處去——那姿态,直似将屋裡邊什麼污穢之物打包而後一股腦兒丢擲出去般幹脆利落。
而後那白花樹木方願意在這整淨許多的水潭裡舒張枝桠,又自枝條最為繁盛的聚攏地處,生長一朵雪色花苞出來:那形态是甚殊麗的,卻偏生叫某些人再不能站住腳,虞子辰隻覺衣袖叫人往後輕輕拽一拽,轉了頭去,但見這方才還威風八面以一敵二的青君司魂,現下滿臉都寫着兩字“快走”。
他想開口将人刺兩句,便也真就這般做了,雖說動作上并不怠慢,捉了人司魂便踏山崖直掠而上。趁此時候還嘬聲兒打了個呼哨,竟也能将納蓮伽涵學來個五六分,總之能将那兩頭六角杈白鹿蒙騙過去,還當是自家主子的招喚,兩陣小旋風兒似地直奔來。
那邊納蓮伽涵尚在頗有些不滿地嘟囔,說着諸如這人平日繁忙好似個水輪車、誰曉得他要親自來,卻不防虞子辰那原先朝前的沖勢驟一滞,全無準備之下胸腹猛沖上人胳膊肘,一瞬時真痛得眼前陣陣發黑金星閃爍,好險不曾将自己嗆過去。
正要開口将人質問呢,眼角餘光裡卻驟見着個人形體,一時間竟當真手忙腳亂起來。也不知撚了個什麼訣又将手猛一揮,虞子辰便頓覺一陣腿腳酸軟,面前景象昏花着一陣搖晃。好容易觑眼緩過些神來,卻發覺自個兒人竟被這納蓮伽涵錯手丢着不知何處密林裡,但見那四周圍草植似稻非稻、似樹亦非樹,根根直矗好似片劍林一般;腳底下卻還是片柔軟濕熱的沼地,一踩便陷一坑兒。一時間竟連動作都變得頗多猶豫,隻怕要因着對某些忌諱的無知、而誤激起哪般怪奇事件來。
尚不曾将腳下站定,便先覺一陣抖顫,底下土地竟同海潮般,陡然翻起個近乎人高的大浪,一時間隻道個天翻地覆也不算誇張。又似那共工的水神撞斷了系地繩,于是這地便再不滿東南,引得自個兒連同旁邊那位未曾醒神的水蓮花,皆不受控地朝了某個方向一并兒滑溜下去。
虞子辰到底算是經着許多大事了,碰上這地動雖說一時間也無措,然而強自鎮靜下來,畢竟眼疾手快。單手便攬了棵劍似的高樹來穩着身形,還有閑心拽一把旁邊納蓮伽涵的手臂,然見着這人兩眼惺忪一副仿佛尚未睡醒的模樣,又有些一處打不過氣兒來。好在這地動并未持續着許久,約摸念過去十來個數,便靜止着好似先前全然無事發生一般;卻未待人松一口氣,隻聽半空裡陡起一聲霹靂響。那真是将人兩耳都震得簌簌抖,若非兩邊手裡一時間皆不得空,虞子辰甚至想要往面頰邊抹一把:總覺着臉上仿佛有些麻癢感受,可别是被這雷聲震得兩耳孔裡流了血。
不經意間思及此處,倒忽然提醒起他個過分要命的事情,于是猝然轉了頭去看手裡拽着的納蓮伽涵。那據說是比雪花兒還要再柔弱幾分的青君,果然面色皎皎的一片白,兩眼也是緊密閉阖着,不知隻是忍耐着難受、抑或真真是被震暈了過去。
......不論如何,他至少該尋個法子來确定。
這地面現下至少還算得安靜,雖說經着先前那一陣動作,已由平地變作頗有些陡峭的一個坡。便當他忖着該當如何将納蓮平平擱置着地下邊、而不至于一溜兒沿了山滾落下去,先前那陣視線昏花兼了腳軟的感受,便再次全無征兆地襲上身。隻不過方才那陣頂天說來也便是有些小難受,比不得這次仿佛抻拉了周身骨骼一般的疼痛;好在也隻不過一瞬間,再将注意力收攏來,兩腳便已重新踏落在片平平整整實地上邊。
隻是面前也站了個神色顯然不大愉悅的家夥,一對狐狸眼尾梢分明輕盈盈上挑,眼神卻沉冷好似墜了兩枚帶毒的水銀珠。倒也帶着張木面——紋路細淺的白木質地,卻是以細鍊兒松松挂了腰帶上邊,好似隻這般示意性的随身攜帶,便是他對這青君們木面覆臉的習俗的最大尊重了。
這青君他識得的,虞子辰不大自在地思忖。他們從那赪鳥的山谷裡回初隅村,林柯便是喚了這位做接應,是個生在水裡邊的白花兒樹,故而便也姓了白,單名一個楸字。隻是也偏生記着那時他與自己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語與不對付,故而此時見了人,也擺不出什麼舊友相見如何如何的好臉色,隻揣了兩手讓出些地兒來側身站着:青君之間的事兒他是管不着,頂多不過做個看客般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