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着話,便要探頭過去瞧。也不曉得女孩抄書,應當抄些什麼,瞧她哥帶妹妹的那個模樣,總不能是《女紅》之類的,那便是《青囊經》、《金匮要略》、《傷寒雜病論》?
揣着這麼一堆兒胡亂猜測,然而當真拿到了紙,虞子辰卻有些詫然了。這小小一片紙張上頭,拿墨筆歪扭畫滿許多行行道道,還要粗細不一,扭曲的彎折的,乍地看去,一股子妖風邪氣撲面而來,将他硬生生給震了個跟鬥。
所幸理智還不曾給徹底掀飛了去,這麼個長條形的圖畫,他怎麼瞧着,都有些熟悉。
他過去其實見到過二師兄畫符,往往是當頭一道橫,往下是左一捺右一撇,外頭瞧起來與銅鐘仿佛,裡邊卻是一通彎彎繞繞。他對符道知曉不多,平日裡便照着這麼個鐘形來認符篆,雖是多次給師兄笑罵“淺薄愚妄”,卻是百試不爽的。故此雖是見到林晞筆下這麼個叫人目不忍視的圖畫,便是看着再怎的不相像,虞子辰卻尚能存着些猜想。
“你這都是在畫什麼?在寫符篆麼?”
果然便見到女孩兒瞪大了眼睛瞧過來,因着過于驚詫,甚是是扔下了手裡頭的墨筆:“知音哪子辰哥!你竟然能将它給認出來!我哥還要成日裡地道我畫得難看,說是莫論外人,連他也認不出來這麼個東西就是個符篆!我瞧哪,分明便是他眼神兒不好罷了!”
“......”
“哥還要我練着寫上百張呢,說是我寫得過于難看,放出去了要丢他的醜!”
虞子辰不講話,也是真不曉得該同這姑娘講什麼話了。眼瞧着那沾了墨汁的小毫骨碌骨碌在桌案上頭滾了一道粗黑墨線,啪嗒一響,落到地面上邊,又開了朵漂亮的墨花。
玩鬧歸玩鬧,哥講下來的話,林晞還是不敢不聽的。擺正了案上紙張,虞子辰才瞧見她忙忙碌碌的,原來都是在臨摹一張符篆。那符文拿朱砂繪在青缣上邊,整體瘦長,着筆纖細,筆畫轉變之間,雖是仍帶着些道不出的不适感,卻已有了種行雲流水的清正氣息。不必問,想來也隻能是姑娘那親哥林柯,先前畫畢留下的了。
隻不過,虞子辰微微有些蹙了眉,他總覺着這麼個字的形體,他在不知甚麼地處是掠過一眼的,隻是這熟悉感很是輕微,浮光掠影似的,隻像是遙遠的琴弦給輕輕撥動,于是铮然響一聲。
他好奇心有些泛起,便問林晞,這符篆是做甚麼用的。晞兒說道她哥那是侃侃而談,真要講到了這個上邊卻解釋得模糊。隻道自個兒曉得的也不很多,便也不曾多問,哥讓抄她便抄了,想來不外乎是鎮家宅保平安一類,隻是形制上頭與平日裡見的有些相異罷了。
姑娘抄書,虞子辰便在邊上兒替她點數,一張兩張。他時常覺着抄書是個神奇的事兒,初時寫着會心神浮躁,落筆久些,便心思都一并沉靜下來了。林晞寫得慢悠悠,于是直到了日中時候,方才将将寫滿了百張,拿一對木鎮紙壓在案上晾幹。姑娘跳脫得很,同虞子辰相識數日,便不再當他作外人,下廚裡弄出幾碟小菜來給他填了腹,便扔下他,自個下半山腰初隅村裡尋人玩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