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啊大人!”
嘴上說着阻攔的話,抱着他的手卻悄悄松開,順着老東西蹬腿的力道往下一滑,毫無痕迹地讓開一條路。
正愁沒有辦法給他來一刀,好家夥,自己找死,那還不趕緊的?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本官養着你們真是幹吃白飯的!連個土匪都收拾不……”
蹬開孫武,郡守起身就要追着繼續罵,繡着金線的錦靴怒氣沖沖地踩在車轅上,敦厚的重量壓得整架馬車微顫,連頭頂的燈籠都跟着一晃!
借着這一晃,燭光灑下,孫武身前大片的血迹猛地撞進他眼底。
仿佛當頭澆下一盆冷水,滿腔怒火瞬間熄滅。顫巍巍伸手指着孫武身前,兩腿發軟,一屁墩摔坐在車轅上,郡守的聲音都在發抖:
“你,你,你傷這麼重?!”
人面對暴力時的第一反應實際上與品性無關,更像是一種求生的本能。
但為着他難得順眼的态度,反正眼下也來不及再順着他的話僞裝重傷,孫武老老實實地搖頭:“這不是我的血,是馬的。”
今晚上這句話他說了足有十遍。
不對,十遍不止了都。
得到否認的回答,郡守松一口氣,白面餅一般的臉勉強恢複些許血色。
也不敢再提什麼“收拾”啊“看看”的話了,整個人都冷靜下來,盯着孫武身上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問:
“你與那匪徒交手,情況究竟如何?”
孫武面色沉凝地搖頭。
郡守大驚:“連你都不敵他?”
“何止是不敵。”垂眸看看自己身前大片的血迹,孫武苦笑:“連一招都沒有接住,好在及時掉頭往回跑,才逃得一條命啊!”
“那人身輕如燕,魁梧高大不似凡人,一柄六尺長的重刃,揮舞得虎虎生風,一刀就豎着劈開了我的黃風馬。血如潑墨,卻不見半分遲疑,簡直如殺神一般!”
“這,這!”郡守聽的直往車廂裡躲:“這還有什麼好廢話!”
“趕緊掉頭,掉頭,跑啊!”
他推着躲在車廂裡的小厮,急急要他趕馬,立時就要走。
卻被孫武一把拽住馬車缰繩:“老爺,不能走啊!”
“若是這般望風而逃,您的官威與臉面何在?”
郡守急得又要伸腳來踹他:“不逃,腦袋都沒了,要官威和臉面有何用?”
扯着馬缰往車門側面一躲,孫武就是不松手:“折損官威和臉面事小,遲抵聖京事大,若是此路不通,更無他路可走啊!”
惶急亂蹬的錦靴在空中停滞,頹然落下,郡守的聲音有氣無力:
“當真沒有别的路可走?”
“虎牢山橫亘青、蘇二州相交處,若是想要繞過這座山,少則遲行五日,多則半月,便是飛也趕不及了!”
沉吟半晌,郡守收回自己一擊未中的腿,慢慢從車廂中探出一張松垂的臉,盯着孫武,面無表情地開口:“那你說,眼下要怎麼辦?”
孫武從馬車側面轉出來,手裡的缰繩卻不肯還給一旁的趕車小厮:
“老爺,那攔路之人雖然武藝高強,卻并未在殺馬之後對下官進行追擊,想必是隻攔路,不殺人。隻要您拿出些金銀财寶丢到路上,說不定天明時分,他們自然就帶着錢财離開了。”
郡守面上終于浮現一絲喜氣:
“他當真隻要錢财,不害性命?”
孫武剛想點頭,又猶疑停住動作。
主要是他已經離開虎牢山兩年了,雖說道上的規矩不可随意更改,換了當家做主的,難免也會有一些變動。
可下一瞬,他擡眼看向郡守,又堅定地點點頭。
不管對面究竟是要錢還是要命,反正最後都是郡守來出,究竟先給哪一樣,有什麼區别?
隻要這些東西不是留在郡守手裡,他就高興!
看到孫武點頭,郡守大喜:“好好,給錢就能打發的都不算什麼,給,我給錢就是!”
他轉身就從錦繡堆裡掏出一盒金銀,打開的瞬間,簡直比車門上的燈籠還亮。伸手要取的時候,又猶豫了:“要給多少啊?”
孫武嘴角一抽:“大人,這是買命錢,您覺得自己值多少?”
郡守不太情願地扒拉着盒子裡的金銀,擡眼看看孫武身上的血迹,一咬牙,蓋上蓋子整盒都遞給他。
“拿去!”
撒手丢開缰繩,孫武接過沉甸甸的一盒金銀,轉身要走,又被郡守叫住。
“既然給了買命錢,那惡匪必然不能再殺人了吧?要不我們今夜就過去?”
孫武眼底閃過一抹暗芒,扭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這可說不準啊老爺。咱們還是按照道上的規矩來,若是壞了規矩,他們興起殺人,咱可攔不住啊。”
郡守趴在車框邊上的腦袋猛地一縮,大驚失色:“你們,不,他們,他們殺人還有一時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