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绛仙百無聊賴的靠在屋脊翹起的脊獸上,手中閑閑轉動着雙月,一下又一下,十分緩慢。
她的目光投向遠處空蕩的街道,耳邊梆子聲響了三次,此時已經是三更了。
這些天她一直在想謝如許,想他天下那麼多人,為何偏要纏着自己?想他兄弟都找上門來了為何不認?想他和那位真正的謝家公子究竟是何關系?究竟發生了什麼?
想他那日說的日後與過去究竟是什麼意思?
想來想去,猜來猜去,以至于這些天裡她閉上眼睛就是謝如許,睜開眼睛又能看到他。
簡直難受!幹脆外出來逛一逛,換換心情。
不過,如今既然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那和趙袂的交易豈不是沒有用處了?那她是不是就不用費力走那麼遠去找什麼寒潭天書了?
可是自己都已經答應她了,突然反悔是不是不太好?
想着,绛仙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一輛樸素平常的馬車骨碌碌從不遠處的街道駛過。
绛仙直起身子定睛一看,發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這馬車外表看起來樸實無華,但那用來釘車輪的釘子卻暗藏玄機,這種材質的鐵在整個汴京能用得起的人家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謝家算一個,但這馬車明顯不是謝家的。
而且沒有那家會在半夜三更外出,還走這麼偏僻的小道。
看完馬車,她又将目光投向了在車間駕車的車夫,那人頭戴鬥笠,幾乎遮住了整張臉,但從直挺的脊背和白皙的手背不難看出這人一定不是經常駕車的。
而且,绛仙雙眼微眯,這人的身形和氣味有些熟悉啊!
她從房檐輕盈躍下,靜悄悄跟在馬車後面,想看看這人究竟要去哪裡。
這馬車左繞右繞,分明是想掩蓋自己的目的地,還好绛仙跟得緊,否則真的有可能被這人給甩掉。
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後,馬車徐徐停在了一扇木門前,這木門外的一段是石子路。通過地上的車轍深度不難看出這車中隻有兩人。
一個是駕車的“車夫”,那另一個是誰?
绛仙躲在牆角,好整以暇地等着車内那人出來,沒想到車夫勒了馬之後好半晌都沒有什麼動作。
片刻後,那人說話:“閣下跟了這麼久,不打算出來打聲招呼嗎?”
绛仙右眉一挑:被發現了?不會吧?
不過這個聲音……
绛仙緩緩從牆角走出,靜靜注視着那位“車夫”,探究道:“長公主殿下?”
趙袂這才拿下鬥笠,理理衣袖後躍下馬車,負手看着绛仙,眼中有些詫異:“我還當是誰,原來是绛仙姑娘。”
見是熟人,绛仙也懶得藏什麼,直直朝着趙袂走去,在距離她兩步以外停下,視線落在馬車的車窗上,問:“這車内是?”
趙袂答道:“阿胤。”
“哦?你帶他來這兒幹什麼?”绛仙打量着這扇木門,門内透出一陣十分濃郁的藥香,看樣子是一家醫館,“治病?”
趙袂搖頭,眼底隐隐無奈:“若是真的有人能治就好了。我是怕我離開的日子太久,阿胤一個人神志不清,待在宮中會有危險所以就想将他托付給我的一位朋友,代為照顧。”
說罷,她扣扣敲了三下,聲音清脆利落,沒過多久,院中就響起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绛仙轉過身正對木門,她倒要看看能人趙袂如此信任的朋友究竟是個什麼樣?
門被從内打開,門後站着的是一位削瘦的黃衣女子。
她身量矮小,臉色更是白得吓人,若是在夜中看到她怕是會誤認成什麼骷髅鬼怪。
……不過也沒什麼區别了。
绛仙擰眉,“妖?”
女子轉頭看她,沒有說話,隻是對她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绛仙心中詫異,沒想到下令殺妖取丹的當朝長公主,最信任的竟然是一隻妖?
還是一隻……沒有妖丹的妖?
趙袂一邊掀開車簾一邊向绛仙解釋:“她名叫半見,是妖,也是我的一位好友,口不能言。”
绛仙詫異,啞巴?
趙承胤被趙袂攙扶着下車時,绛仙湊上前看了幾眼。
四肢脫力,目光呆滞。
都不能用神志不清來形容了,這簡直就是癡傻!
将趙承胤安穩安置在偏房後,半見引着兩人來到了堂中。
不算大的正堂被兩扇屏風分成了三塊,左邊一塊擺着一張長桌和兩個軟墊,從桌上擺着的東西不難看出這地方是用來給患者診脈的,右邊則整齊擺放着三張床,床邊擺着針灸用的針,和用來練習紮針的木頭人。
最中間就是客人等候的區域了,一張四方的桌子旁擺着四個椅子,三人一人一個還空出來一個。
令绛仙奇怪的是,尋常醫館桌子上都會擺些藥茶之類,再不濟也是白水,可這家醫館的桌上擺着的卻是一小方碗的麥糖。
像是小孩吃的。
绛仙随手撚起一顆看了看,半見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小本和一隻筆,在紙上唰唰寫了幾個字,在绛仙面前展開。
绛仙擡眼,看到一行娟秀的字迹:若是姑娘想吃,直接拿就是,這糖是我自己做的,加了草藥。
绛仙一頓,旋即把糖一扔,“誰要吃這東西?”
半見也不惱,低頭提筆,不過片刻她就将小本推到趙袂面前:
阿袂,你且放心,我定會好生照料陛下。
趙袂心中一熱,滿懷感激地看向她,“多謝。”
半見輕笑着搖了搖頭,告訴趙袂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