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長,我們什麼時候去抓章夫人,”虞憐叫住準備離開的樓淵,問道,“她肯定和妖物脫不開關系!”
“不急,”樓淵徐徐道,“明日先去會會平晉城少城主。”
**
樓淵離開時順手熄滅燭火,滿室寂靜。
雪風順着縫隙灌入屋内,虞憐睡了将近一天,眼下躺在床榻上毫無睡意,她手探在床沿,樓淵留下的溫度已經被寒風吹散,隻餘一片冰涼。
她掀開被褥,赤腳走到方木桌案前,指尖拂過點燃半截蠟燭。
她坐下,一手托着腮,一手摩挲着樓淵方才給她的護身符。
說來在蒼梧郡他給過她一道隐去妖氣的符紙,不過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弄掉了,後面那群天師知曉了她的身份,也就沒必要遮遮掩掩了。
他不提,她都快忘掉要藏好妖氣這茬事了。
“……你當真要佩戴這枚香囊?”灰影又适時蹦哒出來。
虞憐很煩這沒有眼色的灰影,但無奈又不知該怎麼把它從識海裡弄出來。
等過兩天問問樓淵好了。
她暗下決心。
“……虞憐啊,你多可憐啊,你身為妖族,竟和捉妖師厮混在一起,不僅不以為恥,還全心全意信任他……”
灰影語調古怪,桀桀歡笑着嘲諷。
虞憐握緊護身符,樓淵說裡面的符紙上附着着他的靈力,可抵擋大妖的全力一擊。
不知道對這詭異的灰影是否有效。
她不理會它的陰陽怪氣,沉聲思索着。
“除非你用它來攻擊你自己,否則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傷害,”灰影似是看透她的想法,主動道:“我說了,我是你的心魔啊,我們是一體的。”
白燭上的火焰晃動,昏黃的房間内,灰影從虞憐影子裡掙脫而出。
一團霧氣親昵繞着虞憐蹭蹭,像種子回歸母體那般。
虞憐驚住,理智告述她該馬上遠離灰影,并且叫醒樓淵來除妖。
她坐着紋絲不動,緩緩擡手觸碰灰影。
霧氣沒有實體,可她心髒卻猛地一悸,很熟悉,是血肉相融的熟悉……
灰影咯咯笑着,“其實你早就清楚我就是你心魔的,否則剛才也不會對那個捉妖師隐瞞事實,對嗎?”
它貼着虞憐臉頰,在她耳邊輕輕吐息,聲音暗啞不辨雌雄。
“你隻是不敢承認而已,你一直堅信你和其他妖族是不同的,你生性坦蕩存有良善之心,所以你無法接受自己滋生了陰暗惡的一面。”
虞憐胸口有些難受,她按揉兩下,不想讓它得意,反駁道:“你說錯了,妖本就性劣,我亦如此,我從不認為我是良善之輩。”
她隻是實力不允許她如同其他大妖那般胡作非為。
“而且,幻妖妖力都無法影響我心智,我又豈會生出心魔。所以,你在撒謊!”
思及此,虞憐定了定心神。
對啊,幻境裡她都沒着道,之後的一路更是順順暢暢,她如何可能生心魔。
虞憐說服自己。
灰影不在意地纏繞着她,“你連自己的心都騙去了,卻獨獨騙不了我。你的說辭似乎很有道理,可我不是要和你争個輸赢高下的。你明明能感知到我和你同樣的氣息,你卻還要矢口否認,你多可憐啊……”
“我不相信你。”
虞憐周身藤蔓舞動,刺向不斷變換的灰影。
“是的,你多可憐,我也好可憐,我的母親不承認我的存在,還想消滅我的痕迹……”灰影哀傷道。
藤蔓在空中撲了個空,灰影乖順地分裂成幾股,讨好地纏繞藤蔓。
“你信不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竟然可笑地信任那個捉妖師!”
灰影倏地湊近虞憐。
“哦不不不,我又說錯了,”灰影退後些,“你信任他,但也不完全信任他。你很依賴他帶給你的安全感,可你又害怕他會殺了你,像夢中那樣。你痛苦、糾結、但又避無可避地繼續依賴他……”
灰影說得極慢,每說一句,虞憐的心被揪住,快喘不過氣來。
她想擲的有聲地反駁,但句句捶打在心頭上她的話像一雙大掌攫取她全部的力氣。
“不,我并不怕。隻要我不殺人,道長是不會傷我的。”
她低聲喃喃道,似在說給灰影聽,又似在說給自己聽。
“不對不對,他是天師,怎麼可能容忍妖物一直在身邊呢。你知道的,他的九樞煉妖塔終究會有一日落在你身上,不然你也不會三番五次做那樣的夢。”
“你沒殺過人,未來他會殺了你;你眼下殺了人,他也不會立馬殺害你的,不是麼?”
灰影半攏住她的身影,虞憐無動于衷。
“你是木靈啊,我的母親大人,您從來都知道他暫且當過你的理由,你的血肉是修士們的大補品啊,您不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敢對他肆無忌憚地上下其手嗎?你享受着當下,總是用各種理由來美化他對妖的殘忍,不願相信殘酷的事實……”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虞憐很想說。
但心口出漫出的酸澀感幾乎要将她淹沒,悲傷想哭的情緒蔓延至全身。
今晚的走向不該是這樣的,本該是她戳穿妖物的陰謀,讓它灰飛煙滅的。
為何會被它輕而易舉挑起難過。
虞憐不懂為何會變成這樣,灰影也不給她時間去想。
繼續道:“我與你同生一體,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你再執迷不悟,走向死路了。你若是還不願放棄那一絲安逸的幻想的話……”
“你摸摸你背後是什麼。”
它的嗓音并不好聽,虞憐當然不會聽它的,但她身體卻更城市,反手在後背摸着。
忽地,她頭皮發麻。
她背後是何時被貼上符紙的?
她扯住符紙一角,符紙安然不動。
“沒用的,除非符紙主人,一旦被貼上就扯不下來的。”灰影涼涼道。
虞憐不可置信脫下外衣,鋪展在桌案上,手忙腳亂找着符紙。
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再往後背上摸索,果不其然,符紙在中衣上了。
“符紙鎖定的是你,你就算把衣裳脫光,把皮都扒下來,你也甩不掉它的。”
“這是……什麼符?”
虞憐渾身血液冰涼,顫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