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逃……快逃……”
“他會殺了你……”
一道朦胧模糊的聲音飄散在空中,空靈回音陣陣,像是緊緊貼在耳畔呢喃,又像是從她心底深處響起。
她驚懼、惶恐、逃無可逃。
魔音忽高忽低,反複催促着她。
虞憐又回到那日的場景,樓淵執劍緩步逼近。
劍光泠泠,死亡的窒息感如潮水鋪天蓋地湧來,扼住她的喉嚨。
她張口想要阻止他,可嗫嚅着發不出丁點兒聲音,眼睜睜看着劍刃貫穿身體。
“……他終有一日會殺了你……”
聲音斷斷續續,仍緊追她不放,虞憐渾身力氣被抽走,混沌之際壓根無法理解它在說什麼,隻迷迷糊糊間又聽見另一道嗓音好似從天外傳來。
一内一外的說話聲重疊,吵得她疼痛。
“……虞憐,醒醒。”
“醒醒……醒醒……”
好煩,跟催命似的。
閉嘴!
虞憐再也忍不住,不知從哪兒來的力量沖破桎梏,眼皮驟然掀起,循着本能張口喊道。
室内安靜刹那。
虞憐從夢中回神,迷蒙的眼神逐漸清亮,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漆黑幽亮的鳳眸。
樓淵也不知在床頭坐了多久,此刻正靜靜盯着她,烏發裡藏着若隐若現的煙紅色綢帶,随着微微傾身,長發從肩頭傾瀉,無意中掃過她手背,有麻麻的癢意。
“你醒了。”他垂下眼眸輕聲道。
嗓音清透悅耳,虞憐思緒還未完全從夢魇中分離。
眼前之人和夢中持劍之人臉重合,她有瞬間恍惚,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夢中被劍刺中的地方似乎在隐隐作痛,殘留的情緒讓虞憐又是生氣又是委屈。
她翻身坐起,緊緊抱住他腰身,埋首在他懷中小聲抽泣。
樓淵任由她抱着,見她肆意妄為釋放妖力,任藤蔓在屋内瘋長,頭疼歎氣,喚出符咒封住門窗。
“剛才又做噩夢了?”
他壓下原本想問的話,輕拍她的背脊,給她順着氣。
一提這話,虞憐更是堵得慌。
她一邊嗅着他身上的清冽冷香,一邊把眼淚擦在他衣上,幽幽道:“我夢見你又殺了我。”
“你平日裡肆意妄為膽大得很,夢裡怎麼這麼老實,還能乖乖讓我殺,不該是你反殺我?”樓淵有些好笑道。
虞憐醞釀起來的情緒被打斷,抽噎的聲音漸漸消音。
情緒不對,她也不是很想哭了,幹嚎一會兒,見實在擠不出眼淚來,索性放棄。
她從他懷裡擡起頭,按揉着發紅的眼眶,餘光注意到一旁的燭火,随口問道:“道長,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亥時二刻。”樓淵道,蘊着碎金的眼眸如同琥珀般,注視着她,“你今天看到什麼了?”
虞憐手上動作頓住,腦海裡浮現章夫人冷豔的面龐,這才想起還有重要的事沒說。
“是章夫人!她當時轉頭看我,我不小心和她對視上了,她好像還對我說了什麼,”她仔細回憶着當時的情形,“然後我眼睛就像被人灑上緻幻劑,暈暈乎乎睜不開眼,在之後我就不省人事了。”
“我竟然昏睡了這麼久!”
“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其他哪裡不适?”
樓淵和她挨得極近,長臂從她身後虛虛攬着她,像是把她抱在懷裡,手不動聲色在她肩背貼上一張黃符,溫和問。
黃符閃過微弱的光亮,之後消失不見。
虞憐聞言,趕緊上下摸摸自己的臉,掐掐胳膊小腿,還有小腹上的軟肉,搖搖頭,“沒有,我身上應該沒有傷。”
“不過……”
她突然想起夢裡那道詭異的聲音,正要和他說,話到嘴邊卻有些遲疑。
樓淵看清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糾結,骨節分明的大掌安撫性地摸摸她頭發,耐心詢問,“不過什麼?”
“就是夢裡有……”
虞憐萬千思緒轉瞬即逝,覺得确實沒什麼好瞞着他的,剛要說請,一團模糊的灰影霎時在腦海裡浮現。
她話卡在喉嚨,眼中呆滞一瞬又恢複清明。
“你确定要告知他我的存在?”灰影沙啞道,“我是你的心魔啊。”
“你胡說!”
虞憐當即反駁。
話落,她心底驚疑,也不知為何能不出聲就與這鬼玩意兒對話。
“你到底是何物,怎麼在我的識海裡?”
“可憐的小虞憐啊……連你也要自欺欺人嗎?”灰影哀哀道,“你我本一體,我自然在你識海裡。”
“是你心裡生了堪不破的魔障,我才得以誕生的啊。”
“……虞憐,你在想什麼?”
樓淵出聲道,虞憐吓一激靈,下意識脫口而出,“沒什麼。”
樓淵微不可察蹙眉,但又很快舒展開,沒糾結她話裡的敷衍。
“你剛剛說夢裡有什麼?”
“夢裡有……”虞憐支支吾吾半天,“夢裡你左手是煉妖塔,右手有一把劍,我覺得挺奇怪的,你的劍不是煉妖塔變得嗎,兩者按理來說是不能同時出現的對吧?”
她飛快編好一套說辭,應付道。
樓淵定定凝着她,眸中含着似笑非笑。
虞憐緊緊抓握住衾被,不敢看他。
“夢本就是光怪陸離的,這也不奇怪。”
樓淵沒拆穿她,知曉她今日狀态不好,再問也問不出名堂來。
“你今晚好好休息,有哪裡不舒服及時叫醒我。”
他站起身,把被虞憐攥緊的衣袍扯出,撫摸她的發頂道。
虞憐手中一空,心虛觑他一眼,不自在點點頭。
她自然是不信那鬼東西的話的,但她還是鬼使神差沒跟他說實話,眼下莫名有點後悔,不過現在也不是再說出來的好時候了。
且不說他會不會繼續相信她的說辭,也容易破壞好不容易緩和一點的信任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