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扯平了。”樓淵淡淡道。
虞憐:“……?”
似乎有哪裡不對。
扯平是這麼算的嗎?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門外響起兩聲敲門聲。
“樓道友,你在房間嗎?”
蕭晏缙嗓音清潤。
樓淵拉開房門,“何事?”
虞憐溜過去湊熱鬧。
“那晚之事是我們沖動了,今日特地登門道歉。”蕭晏缙略帶歉意道。
見他沒有讓他進屋的想法,他有點尴尬,但想到前兩次的不愉快,也能理解。
今日他去幫忙處理坍塌的房屋碎石時,看到廢墟中央被移開一塊空地,猜到樓淵已經從幻境中離開,就想着親口去道個歉。
“道歉就不必了,我還沒小心眼到那個程度,”樓淵笑道,“同為天師我能理解你們的選擇,畢竟那種情況下我的嫌疑的确很大,換作是我也會毫不猶豫出手。”
蕭晏缙失笑,“話雖如此,樓道友你能不計較,我卻不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不道歉多少良心難安。”
他從袖口拿出一個銅制鈴铛遞出,“這是青水宗的魔音鈴,雖力量不及九樞煉妖塔,但也強于大多數法器,還望樓道友收下。”
虞憐不知這魔音鈴有何功效,但猜也能猜出絕非好的,就響了兩下輕不可聞的叮當聲,她就胸悶氣短。
這些天師真讨厭!
樓淵不矯情,接過收入袖中,“那就多謝了。”
看出他的疏離,蕭晏缙也不自讨沒趣,正要告辭,餘光瞟到他手中的油紙傘,傘身幹燥沒有水珠,不是從外邊回來。
他順口問一句,“樓道友是要出門?”
樓淵掃了眼傘,颔首,“嗯,去郡守府拜訪郡夫人。”
“那正巧,我也還要回去一趟,不如一起?”蕭晏缙道。
剛才一時心急走得匆忙,無論如何還是要再回一趟的。
樓淵沒有拒絕。
……
蒼梧郡地處江南一帶,臨江而立。
細雨絲絲,霧氣朦胧,别有一番溫柔沉默的意境,
虞憐撐着傘走在樓淵旁邊,氣鼓鼓的。
小氣鬼,說不準她抱胳膊還真不讓她靠近。
小氣鬼小氣鬼!
不抱就不抱,她也不是很想抱他胳膊。
樓淵和蕭晏缙并立走着,時不時搭幾句話,多數時候是蕭晏缙先開口,樓淵出于禮貌回應。
虞憐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和任何一個天師說話,她故意落後半步,每走一步腳下悄悄用力,踩着坑坑窪窪地面的小水坑,濺出髒水漬在樓淵衣擺上。
等到郡守府,樓淵的衣袍洇開一大片濕痕。
府中大門上高大的牌匾上挂着白綢,在雨中飄搖。
進去後更是随處可見素缟,來來往往的下人們亦是素衣,沉默寡言。
整個郡守府籠罩在無言的悲傷中,連綿的雨絲都是難言的哀悼。
蕭晏缙有事要做,進府後就和樓淵兩人分開。
昨夜太黑了,她還沒注意到,郡守府怎麼變成這樣了?
虞憐對葬儀很陌生,過往的所有經曆中找不出對應的場景,她隻是疑惑,為什麼要挂白緞,這些房屋都有靈魂般,看起來好難過。
縱使滿肚子不解,她也未開口。這樣氛圍下,她都不由被感染,心情沉重得很,緘默不言。
走到一處地方,樓淵撐傘停在院中。
虞憐跟着停下,想問他為何不去不遠處的廊下或者屋中避雨。
擡頭環視一圈,這兒的白緞比其他地方都多,屋裡的人個個身披麻衣,一會兒是悲恸的哭聲,一會兒又是她聽不懂的話語。
像敲鑼打鼓聲,但又不同,更輕更尖銳一些。
郡夫人出來,兩個丫鬟跟在身邊,一個撐傘,一個扶着她。
“夫人,節哀。”樓淵道。
虞憐望着她頭上戴的尖尖帽子很奇怪,說是帽但也不是,後面延伸着長長的布條在身後。
正觀察着,聽到身旁很輕的聲音。她趕緊重複一遍。
郡守夫人詫異看她眼,擠出抹勉強的笑,“這兩天我想了很多,也接受這個事實了。其實夫君這幾年的變化我不是沒有察覺,隻是心裡到底不願承認罷了。”
“如今給夫君下葬,讓他入土為安,也算是徹徹底底了卻身後事,不再做孤魂野鬼。”
她眼眶很紅,看得出是哭了許久,此刻倒還平靜。
虞憐不知如今府中事宜全壓在她身上,忙前忙後處理夫君身後事,撫恤過世仆從的家人,還要安置一批想出府的丫鬟小厮……
隻覺和之前相比憔悴不少。
“斯人已逝,夫人向前看,養好身子,一切都會好起來。”樓淵出言道。
郡守夫人搖頭苦笑,“我十六歲嫁給夫君,陪他離開家鄉來到蒼梧郡赴任,仔細算算将近三十個年頭,在這兒我一無親人,二無子女,往後大概也是守着這個空宅子罷。”
“那在蒼梧郡既無牽挂,何不回家鄉?”虞憐忍不住插嘴問道。
郡守夫人看她,耐心解釋道:“我本就上了年紀,再經過妖物一事,身子骨早就壞了,路途遙遠颠簸,回家不是件易事。而且我雙親離世得早,唯一的妹妹也遠嫁他鄉,回去亦是孤身一人。”
“我夫君還在這兒,百年之後,我是想與他合葬的。”
她笑得柔柔,像開得很久、曆經風霜璀璨的格桑花,頑強開着,花瓣卻褪色變淡,随時都能凋落般。
虞憐點點頭。
“不論如何,夫人珍重。”樓淵道,“蒼梧郡興風作亂的妖物已除,我就不多叨擾,今日便離開這兒。”
“道長何不多留兩日,還沒來得及盡地主之誼……我原是想等所有事塵埃落定後,辦一場答謝宴感謝你們天師的。”郡守夫人說道。
“我就不留了。”樓淵推拒,“現在世道不太平,興許早日到另一處地方能挽救更多人性命。”
話說到這份兒上,郡守夫人不好再挽留,幾次欲言又止,斟酌着道:“……樓道長,我有一不情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