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身軀貼近,他衣袍間的清冽冷香密不可分纏上。虞憐很喜歡他的氣息,就像從靈山上橘子樹林吹過的微風,攜着淡淡淺香,是令人神清氣爽的幹淨明亮。
更别提還有絲絲縷縷靈力在其中溢轉。
僅僅是靠近,對她的修煉都大有益處。
因此她平日裡可謂是見縫插針地往他身上靠,不過樓淵小氣得很,大多數時間都不準她貼得太近。
如今他竟然主動送上來,虞憐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她自然而然抱住他小臂,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往他懷裡縮了縮,眼珠一轉,趁機提出條件:
“也不是不行,但這硬邦邦的地面硌着我多難受啊!除非你給我點好處。這樣吧,你讓我咬一口,我陪你躺個一天一夜都沒問題!”
後背貼着精壯的胸膛,隔着層層衣料,幹燥的暖意滲透到她的肌膚,秋意漸濃,夜間更是濕涼,身後的人跟個火爐似的,緊挨着竟不覺得冷。
虞憐側身躺着,其實倒也不是很難受,畢竟她以往常年露宿野外,什麼樣的糟糕洞穴沒住過,早就習慣了。
但能敲樓淵一筆還是得敲。
“膽兒肥了啊,跟我談條件。”樓淵聲線低啞,警告似地掐捏她胳膊上的軟肉。
虞憐就知道他不會同意,“嘁”了聲。
抱就抱吧,反正她不吃虧。
隻是她不大喜歡被人從身後圈着,這個姿勢看不見動作之人的神情,無法及時分辨他是否有惡意,猜不出下一步舉動,會讓她心跳懸在半空般,不知何時墜落,沒有安全感。
她扭動身子,想轉身。
方才還不覺得力道太重的手臂锢得她無法動彈,樓淵察覺到她動作,下颌輕抵在她頭頂,“别動。”
“讓我再抱會兒好嗎?”
他尾音很輕,染上微不可察的祈求。
虞憐耳根子一酥,當即不再動。
“道長,你…還好吧?”
她猶豫會兒,不确定開口問道。
從幻境出來後,樓淵就怪怪的,褪去往日的桀骜欠揍,莫名柔軟起來,說話時聲音還有絲沙啞。
根據她對人族為數不多的了解,這種情況多半是生病了,他該不會是在幻境裡受傷了吧?
樓淵低低“嗯”了聲。
夜色吹拂,簡潔的音節飄散開,再不可聞。
虞憐不相信。
他肯定是好面子不好意思承認而已,不然怎麼可能如此反常。
她在心裡腹诽。
看在他才經曆難過的事份兒上,她決定不戳穿他。
“小花妖,”樓淵倏然出聲道,“你為何不恨呢?”
“恨什麼?”
虞憐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茫然。隔了半晌才明白他在說什麼,不理解道:“你這問題問得奇怪,我該有誰要恨嗎?”
“……狐妖、捉妖天師,他們害得你無休止地逃亡,時時刻刻被追殺,你難道不恨嗎?”樓淵呢喃道。
虞憐仔細描摹着他袖口處的暗紋,搖頭随口道:“不恨,這世道上本就是弱肉強食的道理。我弱小所以面臨不斷的追殺,但是換作我比他們強的話,我同樣也會追殺他們。這根本談不上恨吧。”
“更何況,逃命本來就辛苦,再糾結這些有的沒的,我每天不得累死。”
“你倒是想得開。”樓淵道。
“也不完全是,”虞憐想了想,“要是哪天我變得很厲害,碰到曾經傷害過我的,我肯定得報複回去的。但我現在的妖力水平嘛,思考這些就純屬庸人自擾。”
她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反正活在世上,誰能不面對數不清的危險,能活着就感謝老天眷顧,餘下的傷害啊、痛苦啊之類的壓根不值一提。
“……你說得有理,我竟沒有你一個小妖活得通透。”
樓淵歎了聲,旋即又輕笑道。
虞憐覺得她大概懂了他在糾結些什麼。他被困幻境差點醒不過來,而她幾乎不受影響,他平時最看不起妖物,但偏偏又被她比下去,他心裡肯定不舒服。
她擡起他的手,翻個身和他面對面,勉為其難安慰他道:“通不通透又不重要,你别難過啦。換個方面想,弱肉強食那是說給弱者聽的,我通透是實力所限迫不得已,沒有反抗的餘地。你那麼厲害,大妖妖王都不是你對手,又不像我一樣有生存煩惱,有點恨意當情緒很正常。”
她纏住他腰身,往他懷裡拱了拱。
要是樓淵也是花妖就好了,她頗為遺憾地想,不僅自帶體香讓人很有食欲,長的好看身材還好,而且一看就非常健康很适合繁衍,簡直是再完美不過的伴侶。
不過倘若真如此,估計早就被其他雌性搶走了,也輪不上她。
樓淵緘默不言,閉着眼任她為所欲為。
這些年來,當年血腥的慘狀夢魇般常常在午夜夢回時纏上他,至親之人皆死于妖物利爪下,心底的滔天恨意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那些不願回想的記憶更是如同附骨之疽日夜折磨着他,令他不敢有一時半刻的懈怠,隻能機械般地日複一日殺妖才能控制自己不被仇恨沖昏頭腦。然而,好不容易壓下的不好情緒,今夜又如潮水潰訣,一股腦湧上來。
痛到窒息。
痛到他鬼使神差向一隻妖傾瀉自己的情緒。
他雙臂無意識收緊。
懷中的嬌小身軀軟得像朵曬滿陽光的雲似的。
他不懂為什麼能做到這般沒心沒肺、容易滿足,她分明過得很艱難,但心大到隻會嘴上嚷嚷,好似能活着就歡喜不盡。
初見時,她髒兮兮地蹲在山洞裡,可憐又不起眼,然而一雙眼睛和現在一樣,亮得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