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打烊時間晚,已是戌時三刻,還有人在小廚房裡忙活,虞憐拜托廚房的張嬸嬸給她盛碗小甜湯。她平日是個嘴閑不住的,在客棧才住短短幾日就和店裡的婆子嬸嬸們打成一片,加之她模樣讨喜說話又甜,常常把她們哄得合不攏嘴。因此她開了口,張嬸二話不說幫她盛滿一盅雪梨銀耳小甜湯。
虞憐捧着小瓷盅回到房間,擠出一抹乖巧的笑對樓淵道:“道長,您畫符辛苦啦,我下樓給您煮了碗小甜湯,請慢用。”
“明天的太陽是要打西邊兒出來了?”樓淵輕挑眉梢,“往常叫你遞杯水都要罵罵咧咧半個鐘頭,你會這麼好心給我送甜湯?莫不是在湯裡下毒了?”
虞憐捂胸痛心疾首道:“看吧看吧,虧心事做多了,看誰都想害你。我好心好意給你送甜湯,竟被你想得如此龌蹉肮髒!”
“再說了,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妖!下毒這種陰損事我能做麼!”
她最多添點不痛不癢的軟骨散。
樓淵笑了,小花妖自以為掩藏地很好,殊不知那點小心思全寫臉上,黑溜溜的眼珠四處張望,生怕别人不知道這碗甜湯有問題。
他懶得揭穿她,小妖雖然是蠢了點,但還挺好玩的,一下戳破就沒意思了。
“罷了,看在你這般殷勤的份上,暫且信你一次。”樓淵說道,有一搭沒一搭用湯匙輕輕攪動。
虞憐笑得見牙不見眼,催促道:“快趁熱喝吧,免得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喝了。”
确認樓淵喝下後,虞憐識趣離遠些,她窩在牆角花藤叢裡,從藤蔓間的縫隙窺探他的一舉一動。
之前忘記問老闆娘藥效發作需要多久時間,虞憐等到眼皮不斷打架,快要睡着時,樓淵終于熄滅燭火上床休息。
将近淩晨,街上的喧嚣早已歸于沉寂,冷霜似的月華透過紗窗傾落兩縷,黑暗幽寂下,一切聲響在此刻無限放大,虞憐覺得能聽見自己胸腔裡加快的心跳聲。
青果熟透釀成醉人的酒香在空氣中蔓延,虞憐舌尖抵住牙齒,豎起耳朵辨聽樓淵是否睡沉,可惜他睡眠一向淺,虞憐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呼吸。
她糾結會兒,終是抵擋不住食物的誘惑,化出妖形飄過去,半趴在樓淵床邊。
床上之人平躺着,睡着時眉眼放松下來,纖長的睫羽濃而彎翹,雙眸緊閉遮住眼底的銳利淡漠,整個人都柔軟下來,像是那沉睡着的悲天憫人的仙人般。
随着虞憐的靠近,清清淺淺的幽香鑽入鼻腔,她渾身血液沸騰,恨不能把散發香氣的血肉拆吞入腹,才能緩解胃裡的饑渴。
“道長,道長,你睡着了嗎?”虞憐附在他耳邊小聲問道,唇畔隻差毫厘貼上他的耳尖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樓淵肌膚間,他睫毛輕顫,虞憐迷迷瞪瞪溺醉在香氣裡,并未注意。
無人回應。
她最後一絲猶豫徹底抛卻,體内的妖力澎湃,仿佛回到臨近化形前的那段時日,瓶頸期達到臨界點,虞憐有預感,隻要吃一口,她的妖力必定有所突破。
藤蔓瘋狂生長封住窗戶和門縫。
虞憐兩顆尖牙倏地變長一截,淡淡的黑霧如影随形浮現在身後,她咧開嘴做勢朝男人脖間咬去。
“找死!”
樓淵突然睜眼,擡手掐住虞憐細白的脖頸,翻身坐起将她掼到床角。
“你裝睡騙我!”
虞憐雙眸在夜色裡閃着妖異的猩紅,盤着的花辮淩亂散開。
惡人先倒打一耙,樓淵氣笑,“你這小妖滿嘴謊話,竟還好意思質問我?”
他修長手指不斷收緊,虞憐背抵在牆上,拼命掰扯桎梏住喉嚨的大掌,指節用力到泛白。
“……道長,饒……饒命。”她從嗓子眼擠出幾個字,咬唇模樣楚楚可憐,“我…知錯……”
“演得不錯,可惜已經原形畢露。”樓淵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給過你機會,但你既不知好歹,不知悔改,仍有吃人念頭,留着你早晚會成禍患。”
他眸光冷淡,指尖翻轉夾住噬妖符,催動口訣,符咒上朱砂符文溢起紅光,刹那間,八張一模一樣符咒憑空出現,包圍着一人一妖飛速旋轉。
符陣殺意淩冽,滲透三魂六魄的威壓令虞憐忍不住顫栗,還有呼吸不暢的窒息
“你踏馬放開我!”虞憐怒罵。
“我才不…要…死。”
胸腔空氣被擠壓,溺亡的窒息感讓她恍惚置身雲端,意識逐漸渙散,虞憐從未如此瀕臨死亡,她猛地掙紮,眼中迸發狠意。
藤蔓長出利刺,齊齊調轉方向襲擊樓淵,伴随的黑霧空前高漲。
這點力量連符咒都擊不破,樓淵并未放在眼裡,喚來煉妖塔準備将她收進去。
虞憐見狀暗道不好,發狠擡腳踢向他雙腿之間,樓淵表情凝滞一瞬,側身躲避,虞憐抓住間隙,眼疾手快搶過煉妖塔,翻身一滾到角落用藤蔓将自己嚴絲合縫纏繞着。
“……出來,把煉妖塔還給我。”樓淵站起身,咬牙切齒道。
“我不!想都别想再把我關進塔裡!”
藤蔓纏繞太厚,銅牆鐵壁般,裡邊兒的聲音聽着悶悶的。
樓淵不信邪,一連扔出十多張噬妖符,黃符粘在藤上毫無反應,他眉心蹙起,不禁開始懷疑究竟是符咒出了問題,亦或是朱砂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