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憐終于重見天日。
白日裡,樓淵拿着個羅盤在蒼梧郡中四處走動,虞憐被迫小尾巴一樣跟着。
自離開雲州以來,她第一次光明正大走在人族的集市裡,琳琅滿目的貨品擺在攤位上,小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虞憐看什麼都新奇,每個攤位都想駐足仔細瞧瞧,奈何樓淵跟個老媽子一樣,一直催她。
回客棧後,樓淵扔給她一筐野菜後,不再管她。
于是乎,虞憐隻能天天啃脆生生的野菜,眼巴巴望着樓淵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飯菜,饞得不行。
好幾次嘗試偷肉都以失敗告終,還收獲他冷漠無情的話語,“小花妖,做妖要專一點,你既然選擇吃素做好妖,就安分點,否則我很難不懷疑你哪天會殺人掏心挖肝吃。”
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虞憐老實巴交埋頭啃草。
“我愛吃野菜,野菜好啊,野菜健康又好吃……”她低聲絮絮叨叨,試圖給腦袋催眠。
窩囊。
太窩囊了!
虞憐自我唾棄,做妖做到這個份兒上,說出去都讓人笑掉大牙!
連着吃了幾天素,虞憐覺得自己都快變成一株綠油油的野菜,她化出一半原形趴在闆凳上,幽怨盯着樓淵煮茶。
蒼梧郡地處江南一帶,以花入茶的曆史十分悠久,尤其是這兒的玫瑰花茶聲名遠揚,城郊有一塊山頭便是專門用來種植玫瑰。
樓淵閑适輕抿一口。
虞憐不懂人族的閑情逸緻,她問:“道長,你喜歡喝茶?”
“算是吧。”樓淵挑眉,懶洋洋反問,“小花妖,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虞憐無視他的陰陽怪氣,幽幽道:“所以我死後的屍體是不是也可以泡水喝?”
“……”
樓淵一口茶嗆在喉嚨,咳嗽兩聲,半晌從牙縫擠出一句話,“……你們妖族口味挺别緻的。”
“為什麼這麼說?”虞憐奇怪道,“你喝的花茶不也是我同族的屍水嗎?”
樓淵笑意變淡,放下茶盞,失了飲茶的興緻。
見成功惡心到他,虞憐心情大好,哼起小曲來。
*
入夜,虞憐窩在牆角的花藤軟床上,胃裡翻騰着實在受不了了,讓一個妖改吃素,簡直沒有天理!
确認樓淵睡着後,她蹑手蹑腳給窗推開一條小縫,顯露妖形鑽出去,一溜煙融入夜色裡。
本該睡眠中的某人瞬間睜開眼,冷笑聲,眸中的寒意能淬出冰來。
原來這幾日裝得乖巧溫順就是為了逃跑。
妖物的話果然不能信。
禦着妖力疾馳的虞憐尚不知被尾随了,她直奔城外的村子裡,一頭紮進雞舍挑了兩隻最壯碩的小母雞。
看門護院的老黃狗聽到異響,朝雞舍狂吠起來。
靠!
虞憐被突如其來的狗叫吓一跳,她一手拎着隻小母雞轉身要逃,主人家剛穿好衣服抄着鋤頭跑出來,就看到一道黑影,他邊追邊喊。
“偷雞賊你給老子站住!”
“你追不上她的,那兩隻雞我出錢買了,你回去休息吧。”
樓淵突然出現在男人身後,開口道。
男人回頭,和一張戴着白色狐狸面具的臉對視上。
“鬼啊!”男人臉色霎時煞白,尖叫道,胡亂揮動鋤頭砍上去。
樓淵不欲與他多糾纏,閃身躲避的間隙在男人肩膀處貼上黃符,拿出一錠銀子塞在他腰間。
呆在原地的男人眼神泛起迷茫空洞,無意識撿起掉落的鋤頭返回。
樓淵身影循着妖氣逃離的方向消失。
……
山裡的夜色并不全然漆黑,銀霜般的月華從參天古樹葳蕤的枝桠間灑落,籠罩上一層輕薄朦胧的紗霧,聲聲微弱的蟲鳴在林間回蕩。
繡金黑靴踩着松軟潮潤的泥土,悄無聲息。樓淵走到一處山洞前,絲絲縷縷的血腥氣飄散在空中。
他雙手環胸倚靠在山洞邊緣,眼尾蘊着不達眼底的笑,注視着洞穴裡的小花妖。
她背對着洞口蹲着,專心緻志撕咬着雞肉,腳邊堆着一地血淋淋的雞毛,周圍花藤上朵朵顔色清淺的花骨朵無可避免沾上血痕。
纖細的身姿縮成小小一團,柔弱和血腥兩種截然不同的觀感揉雜在一起,場面竟有幾分詭異駭人。
妖就是妖,披上人皮也改不了骨子裡的獸性。
樓淵心底冷嗤。
“偷來的雞好吃麼?”
男人漫不經心的聲音悅耳,卻吓得虞憐吐出嘴裡嚼了一半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