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憐幻出妖形,還沒跑出房門就被樓淵扼住後頸,扔進煉妖塔裡關着。
煉妖塔有九層,虞憐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層,她周遭黑壓壓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一絲光亮以至于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虞憐剛開始還能好心情安慰自己好歹還活着,不斷自說自話着,可漸漸的,她有些害怕了。
她恍惚間覺得五感在消逝,她茫然睜着眼什麼也看不見,耳朵聾了似的聽不到聲音,擡手虛虛在空中摸索,什麼也沒有,周遭盡是虛無。
她有種被世界抛棄,與世隔絕的錯覺。
濃郁得快要凝成實質的黑暗中,仿佛藏着某種可怕的巨獸,能将一切吞噬。
虞憐自暴自棄地蹲坐着,頭埋在雙膝之間小聲啜泣,哭累了就用花藤把自己緊緊裹纏着,像尚未化形時那樣縮在保護自己的本體裡。
不知何時,一道滴答滴答的水聲時遠時近響起。
花藤幾乎覆蓋滿虞憐全身,餘下的藤條巡着本能尋找水源,向四處蔓延。
直到虞憐的妖力再不能延伸,虞美人開得遍地都是,她才有熟悉的安全感。
然後閉上眼睛小憩,緊繃一天的神經松懈下來,虞憐沒心沒肺地蜷成一團睡着了。
翌日,清晨露珠朦胧。
樓淵穿着的睡袍松松垮垮,胸前的領口微微敞開,白玉般精壯的胸膛處,偾張的線條若隐若現。
他推開窗,讓晨間的涼風吹進來。
漂亮的眉眼間尚存着幾分剛睡醒的惺忪,情緒淡漠慵懶。
入秋後,氣溫逐漸回落,太陽沒升起之間都涼飕飕的。
樓淵一襲單薄的長袍感覺不到冷般,坐在桌案前看書。
才翻幾頁,餘光掃到擱置在桌案上的煉妖塔。
巴掌大的煉妖塔的玄色塔身開着燦爛絢麗的小花。
樓淵才想起昨天收了隻小花妖進去,關在第一層,不會傷她性命,但足夠讓她吃點苦頭。
他手指撥開小花藤,清理幹淨塔身,垂眸嗤笑着,果然是不老實的小妖,進了煉妖塔也不安分。
*
虞憐是被一個颠簸的吵醒的。
她不清楚睡了多久,整個地面毫無預兆地開始搖晃。
虞憐死命揪着花藤才避免颠來倒去的下場。
“喂!不要晃啦不要晃啦,我要吐了!”
她頭暈眼花大喊道,少女清脆的嗓音在幽寂的墨色裡陣陣空靈的回音,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聽見。
過了一會兒,塔身果真恢複平靜。
虞憐反應過來,煉妖塔内部和外界是相通的,她眼睛一亮,看到了出去的希望。
她一掃之前的絕望悲觀,叉着腰開始朝烏漆麻黑的空中大聲講話。
虞憐聲情并茂“忏悔”自己的罪行,言語間無比懇切真摯,她都快被自己感動得落淚。沒人回應,于是她改變策略,各種好聽的話不要錢似的一籮筐倒出,她可是知道的,人族虛僞得很,就愛聽别人誇他們的話,她投其所好,沒準兒她誇到他心坎兒上,他一高興就放了她。
然而,她津津有味講了一大堆東西,說得口幹舌燥嘴皮子都不利索了,外邊兒的人高冷地不理她。
虞憐有些洩氣,懷疑她猜錯了,或許剛才隻是巧合,塔身其實是封閉的,不然她叽裡呱啦說半天,怎麼會有人忍得住一句話也不接。
盡管是自說自話,有聲響的陪伴,黑暗似乎也沒那麼可怕,虞憐慢慢适應吞沒五感的環境,躺在花藤編織的軟床上,嘴巴不停地說着,話語颠三倒四,邏輯不通,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說話也是費力的活兒,虞憐講累了,就閉嘴歇會兒,回想到傷心事,又嗚嗚哭起來,“……我就是個苦命的小花妖啊,狐狸搶我家,黑熊精把我當口糧,臭屁黑心肝喪良心的天師還把我關進這暗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小花妖,你好慘啊嗚嗚……”
最後,她幹脆放聲嗷嗷大哭。
夜裡,樓淵正盤腿打坐,他運起靈氣在周身經絡流轉,消停小片刻的煉妖塔再次傳來哭嚎生,哭天搶地的嚎啕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他強壓住心頭的怒火,按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咬牙切齒道:“閉嘴!你再敢嚎一聲,信不信我讓你從今往後都開不了口。”
虞憐抹着眼淚傷春悲秋,男人冰冷的聲音在頭頂炸響,她飛快揩幹眼淚,欣喜道:“道長您真的能聽見我說話!”
“我沒聾。”樓淵不耐煩道。
“您就放我出去吧,我保證會乖乖的。”虞憐表忠心道,“我還是朵需要溫暖陽光的小花呢,煉妖塔裡又黑又冷,我的花都快蔫了……”
接連幾日,樓淵被她念叨的碎語吵得煩不勝煩,煉妖塔是他的本命靈器,就算用靈氣封住,聲音仍舊不由自主灌進他耳中。
樓淵想不明白,怎麼會有妖聒噪到這個地步,無人理會她也能自言自語一整天。
他本來不打算放這小妖出來,但經過幾天的折磨後,猶豫了。他繼續關着,隻怕她會更加鬧騰。
樓淵年少成名,不論對上何等妖物都從未失手,這是他生平頭一次産生無力感。
他心思煩躁,符也畫不下去,旁邊的煉妖塔無知無覺,叽叽喳喳道:“道長,求您了,放我出去好不好……”
“不好!”他冷酷道。
他不高興,罪魁禍首也别想舒坦。
“可是我肚子痛,想出恭。”虞憐聲音細若蚊蠅。
“雖然吧我是妖,但也有羞恥心的,總不能就直接在這兒……”她嘀咕道。
樓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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