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憐此刻頭發略有些淩亂,衣裳也沾着血漬髒污,俨然和那些受害者形象無異。
虞憐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幹脆不說話。
“不必,她不是蒼梧郡的人,她的去處我自會安排。”樓淵道。
郡守夫人點點頭,不再過問。
她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的笑容溫婉大氣,隻是眼底一抹青灰色掩不住的憔悴。
“總之,除妖之事辛苦道長了,我代蒼梧郡的百姓們謝過您。”郡守夫人道謝。
“夫人言重了,除妖本就是天師職責。”樓淵疏離客氣道。
郡守夫人張口正要說話,突然從袖口裡掏出巾帕捂着嘴劇烈咳嗽起來。
她身邊的丫鬟忙拍打她的背,給她順氣。
咳了好一會兒,郡守夫人才緩過勁兒來,她移開巾帕,雪白帕子上的紅痕觸目驚心。
她愣住,然後熟練地折疊好攥在手心。
“夫人的病情又加重了?”樓淵問道。
郡守夫人緩緩點頭,疲憊道:“說來也怪,我頭疼和肺疾是老毛病了,幾年前就吃着藥,病情還算穩定。從道長您到蒼梧郡後,這頑疾突然惡化,常常半夜驚醒咳血,全城有名的大夫都看了,也找不出所以然來。”
“……許是前段時日黑熊精在城中作惡,鬧得人心惶惶,我憂思過重了吧。”
她邊說邊歎,絲毫沒有隐瞞病情。
樓淵道長的本領她清楚,也許普通醫者治不好的病,奇能異士能有辦法。她抱着微弱的希冀想。
虞憐歪頭打量着她,悄悄放出藤條,在桌底下戳樓淵小腿。
樓淵眉心一跳,不動聲色放下手捏住藤條,想給她個教訓,就聽見她叽叽喳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道長道長,她快死了诶。”
他側頭看去,虞憐正一瞬不瞬盯着郡守夫人,唇瓣未張。
看來小花妖也有點本事。
“郡守夫人雖久病成疾,但還沒到藥石無醫的地步。”他今日心情不錯,回道。
“不可能,她身上的幾乎沒有活人氣了,和将死之人無異,這類人連妖都不屑吃的,容易拉肚子。”
“你知道得這麼清楚,莫不是吃過人?”樓淵道。
“我、我才沒吃過,但我見其他妖吃過不行嗎!”虞憐結結巴巴解釋。
她就不該多嘴!
虞憐窩悶收回藤條,切斷意念溝通。
坑謀拐騙的臭天師,自己學藝不精分不清好妖惡妖,還老是懷疑她,專欺負她這個老實妖,氣死她了!
其餘人聽不見兩人的對話,以為樓淵在沉思,生怕發出聲音打攪他。
安靜中,樓淵忽地道:“……郡守近來可有好些?我到蒼梧郡時便聽聞郡守病了,前幾日忙着除妖尚未來得及拜訪。”
郡守夫人未料到他會提及郡守,搖頭哀歎道:“夫君病得離奇,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如今連床都下不來了,日日靠湯藥吊着,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
說着說着,她眼眶紅了圈,掩面拭淚,丫鬟們紛紛出言安慰。
樓淵沉默,他不擅長安慰人,眸光看向油嘴滑舌的小花妖。
虞憐似有所感,回頭和他對視上,等了半天,他也不開口。虞憐覺得他莫名其妙的。
樓淵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小方盒,放在桌上,雙指抵着推至郡守夫人面前。
“郡守的病情聽着已然病入膏肓,我無能為力。不過我剛巧有一味藥,夫人可以試一試,希望能緩解夫人病痛。”
郡守夫人露出些許喜色,揭開方盒的小蓋,八顆圓滾滾的藥丸齊整躺在盒内,看着無甚特别之處。
“夫人切記,這藥莫要讓他人誤食了。”樓淵道,語調輕飄飄的。
郡守夫人鄭重其事表示知道了。
*
回到客棧,虞憐自然而然地進了樓淵房間,他也不覺得有哪裡不對。
樓淵清潔幹淨身上沾染的髒污,換上幹淨衣裳坐在書案前畫符。
虞憐軟趴趴癱在凳子上,生無可戀。
“去屏風外待着,不要出現在我視線裡。”樓淵眼皮都懶得擡,冷聲道。
靠!
虞憐想沖上去指着他鼻子破口大罵,明明是他說的不準她離開他視野範圍内。
她氣虛道:“我不,我快要餓死了,你看不慣就把我殺了算了。”
大不了當餓死鬼。
樓淵:“……我忘了妖也需要進食。”
虞憐翻個大大的白眼,“我還以為你故意要餓死我呢。”
樓淵撂下筆,修長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點着桌面。
若是不管她,任由小花妖餓死是否會算作他的業孽?
他思考半晌,終是叫來店小二,吩咐兩句。
很快,店小二抱着幾框新鮮野菜送過來。
“吃食送過來了。”
樓淵沒聽到虞憐起身的動靜,冷聲提醒道。
無人回應。
他擡眼一看,不遠處的小妖毫無形象斜斜躺靠在椅子上,纖長的脖頸上爬滿花藤,開着五顔六色的小花,一副快要維持不住人形的模樣。
“……那個道長,我沒力氣動彈了,要不你扶我一把。”虞憐弱弱道。
狗天師快過來,她心裡默念,隻要咬上一口,她的妖力肯定大漲。
“想都不要想。”
樓淵尾音散漫悠長,帶着小勾子似的。
“嗚嗚道長,我都快要餓死了,求您幫幫我吧……”虞憐換上哭腔。
她嗓音綿軟無力,咬字含糊不清,樓淵聽着心煩意亂,揉了揉眉心走過去。
虞憐抓準時機,一躍而起撲上去,雙腿死死纏住他腰身,與此同時,牙齒陡然變鋒利朝他脆弱的脖間啃去。
“唔!”
樓淵手上不知何時拿着本厚厚的書,塞進她嘴裡。
“小妖,你還真是賊心不死啊,就這麼想吃我的血肉。”
樓淵狹長的鳳眸裡含着不達眼底的笑意,笑得虞憐毛骨悚然。
她整個人還挂在樓淵身上,這個距離暧昧又危險,樓淵手指以不容拒絕的力道抵着書脊,不讓她吐出。
虞憐牙尖用力,磚塊厚的書瞬間撕裂成兩半,裂口處存着深淺不一的齒痕。
她吐出嘴裡的一半,火速道歉:“道長我真的知錯了。”
幾頁含着口津的書頁散落在樓淵衣上,樓淵臉色黑得能滴出墨來,唇角勾起的弧度滲着森森寒意。
她完了。
虞憐悲戚戚想,下一秒,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