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光線昏暗,小聲的抽泣聲在洞穴裡回蕩,分不清從哪個方向發出的。
虞憐蜷縮在幹草上,雙手環着膝上将自己圈做一團,縮在角落裡,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黑熊精正趴在地面打盹,鼾聲震天,小山一樣龐大的身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她小心翼翼擡眼看向洞口堵着的巨石,淺金色的光線從并不嚴絲合縫的間隙穿透進來,照清洞内的血迹斑斑和随處可見的殘肢斷臂。
虞憐難過得想哭。
她本是雲州靈山上一朵無憂無慮的小野花,被雷劈了後意外生出靈智,久而久之還化了形。沒等她高興幾日,老家就被一隻狐狸霸占了。
好不容易逃到凡人的地界,結果又被各路天師追殺。
虞憐覺得自己命苦。
沒有比她更慘的妖了。被同族欺負,還要被人族欺負。
想曾經幾千年前,那時的妖族多風光啊!小妖們在人間都是橫着走,哪像現在的妖,隻能藏在暗處苟且偷生。
唉。
虞憐歎氣,怪她生不逢時,沒趕上好時候。
她東躲西藏,除了餓得實在受不了時去偷雞吃,其餘時間躲在山林裡,不敢在凡人生活的地方轉悠。
她以為這樣就能平安無事,卻不料撞上儲備過冬糧的黑熊精,于是她倒黴地被虜了去,關在腥臭的山洞裡不見天日。
入秋後,黑熊精食欲大增,每天要吃兩個人,虞憐看着抓來的凡人一天天減少,不知道哪天就輪到自己。
回想起自己的悲慘,虞憐哭唧唧地想,還不如就當靈山上一株沒開靈智的小花,大不了被狐狸撕碎,也好過整天為小命擔驚受怕。
她心裡正苦着,黑熊精最後一聲鼾聲扯破,他翻身坐起,饑餓感驅使他捶着肚皮。
虞憐隔着老遠都感覺到地面輕微的震動。
凡人被折磨這麼久,大多已經瀕臨崩潰,有人控制不住害怕大叫一聲。
他們半個月前被抓來,清楚黑熊精的習慣,他睡醒後就該進食了,沒人能忍住不害怕。
黑熊精聽到尖叫聲,瞬間暴怒,一雙熊掌重重拍打着地面,呼出的氣流将一衆餓得頭暈眼花的掀飛。
虞憐手指死死扣住粗粝的石壁,才勉強穩住身形。
那邊,黑熊精揪着發出聲音那人的後頸,扔進嘴裡攔腰咬斷。
骨頭在牙齒間咀嚼,寂靜中隻剩嘎吱嘎吱的聲響,令人不寒而栗。溫熱的鮮血在空中爆開,那人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眼睛瞪得很大,死不瞑目,血痕從眼珠中流出遮蓋半張臉。
餘下的人見到這血腥殘忍的一幕,拼命捂着不敢溢出丁點兒聲響。
頭發有些塞牙,黑熊精在焦黃的牙齒間掏了掏,扯出一塊頭皮扔到地上。他仍然沒吃飽,環視一圈儲備糧,他兇煞的目光落在牆角鹌鹑似的縮着的虞憐身上。
他咧開嘴角,黑霧妖氣捆住虞憐将她拽過去。
“花妖?”黑熊精沒有立馬吃她,反而湊近聞了聞,像是在确認道。
“……對對對,”虞憐害怕得牙齒都在打哆嗦,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黑熊大哥,我們都是同族,别吃我啊,我隻是個小花妖,不好吃的也沒營養……”
黑熊精提着她掂量下,“雖然修為太淺,但消化了也能管一陣飽。”
血盆大口不斷靠近,撲面而來的腥臭味熏得虞憐幾乎要暈厥過去。
嗚嗚她還不想死……
虞憐閉着眼,絕望大哭起來,她怎麼就這麼慘呢。
嘭——
一聲巨響,剛張開嘴的黑熊精被不知什麼東西打飛出去,虞憐趁機掙脫他的魔爪,在地面滾了幾圈離得遠遠的。
她忍着痛爬起來,空中塵埃彌散,陽光傾瀉進來。虞憐小聲驚呼,費勁兒睜開眼朝洞口看去。
堅固無比的巨石被震碎,此刻碎成無數小石塊散落一地,一人身姿修長,逆光從亂石堆中走來,骨節分明的雙指夾着張黃符舉在身前,垂落的右手握住劍,劍尖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金屬聲,青灰色的道袍随風而動。
“什麼人,敢偷襲我?”
黑熊精吐出口血,他胡亂擦了擦,扯着粗犷沙啞的嗓子吼道。
“自然是來收你的人。”
那人聲音清淩淩的,透着股桀骜的漫不經心。
虞憐這才看清他的樣貌,男人面龐線條流暢淩厲,一雙眼尾上挑的鳳眼裡含着似有若無的笑意,鼻梁高挺,薄唇殷紅,五官的每一分弧度都恰到好處。
她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人,連搶她家的那隻狐妖都比不上眼前這人,她一時間竟看得出神。
“呸,原來是個狗屁天師!”
黑熊精咒罵聲,四足伏地,弓身一躍而起撲過去。
樓淵神色不動,輕輕一揚黃符,符咒直直貼上黑熊精面門,靈氣的灼燒感讓他吃痛哀嚎。
不過到底是大妖,噬妖符隻鎮住他片刻,黑熊精扭動着身軀想要逃竄。
樓淵不給他機會,揮劍迎上去,銀色的劍快出殘影。
幸存的人見此情況,争先恐後往外邊逃,虞憐混在人群中,她腳還沒踏出山洞,身後傳來男人的清冽聲音:
“站住!”
虞憐不理會,她不認識他,這話肯定不是對她說的。
“小花妖,我勸你老實在旁邊待着。”
下一秒,一道透明屏障攔住她的去路。
“哎呦!”
虞憐不設防,撞上去又被彈回來。
樓淵一劍刺穿黑熊精心髒,龐大的身軀傾倒,黑霧消散,軀體逐漸縮小至普通黑熊大小。
手中的劍幻形成巴掌大的九層鎖妖塔,浮在黑熊屍身上空,将妖氣和身軀全部收進塔中。
“那個道長,您叫我是有什麼事?”虞憐緊張地扯了扯裙擺,問道。
難不成認出她是妖了?
以往都是她洩露妖力才引來天師追殺,這次她可是沒使用一絲妖力,他不能發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