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和欲望同樣。

侑理。

雲雀恭彌咬住這個名字，将其封鎖在口内。

29.

七月二十日，早上九點五十四，月山流衣沒有收到有關水母的情況，但收到了自己下屬發來的一條消息：目标行蹤已消失。她擡頭看了眼被她放在桌上的書，無波瀾地下達命令：取消監視。

小早川小姐夾在書内遞給她的是她手機的電話卡。

感受到信任的月山流衣給自己施加壓力，她要盡快處理完這些事，好讓小早川小姐度過一個愉快的假期。

所有被小早川小姐指定的線索都指向了必然結果——對方被引導着走上了被給予的道路。顯而易見，在對方踏入病房的那一刻開始，結局便會是現在這般模樣。特殊的職位，近距離的消息來源，極大的活動範圍，這些都很适合獲取那份藏在雲雀宅内的檔案。

下放權力隻是為了觀看演出，觀看反叛者是如何從她這裡獲取消息後掩護同夥達成目标。然而演出一旦被觀衆洞悉了所有關節，就會歸于乏味。因而這張電話卡來到了她手中，還附贈了一本書。

一定是他們讓小早川小姐感到了無聊！

月山流衣如此想着，下發狙擊通知的速度又快了幾分。這些公司留在他們手裡也夠久了，應該送給小早川小姐以解燃眉之急。翻篇過年新藥就會上市，現有的一期存貨根本不夠，需要讓他們先制作一批出來。

六十天是要約收購規定下的最大期限。她會在暑假謹遵小早川小姐的意志，結束這一切。

（1，2，3）的坐标代表天數提醒，示意月山流衣在修學旅行的三天内結束這場無聊的戲劇。她并非不知曉修學旅行，相反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件事。小早川侑理慢悠悠地走到海邊的看台上，她和雲雀恭彌收拾好行李後在箱根又呆了一會，才前往了橫濱的住所。

神奈川這一次的花火大會依舊是選在了橫濱。為了能夠名正言順地停留在神奈川參加花火大會，小早川侑理借由風紀部提交了她想去的修學旅行的地點，用程序正義獲得了校董會的支持。

還順便從雲雀恭彌那順到了他的私人印章，問他能不能使用時收到肯定答案的小早川侑理果斷抛棄了原有的想法，直接以信件郵寄的方式邀請草壁哲矢到空無一人的雲雀宅中做客。

至此，草壁哲矢成為了一種截斷完整時間的手段，讓對方可供選擇的方式隻有兩種，要麼在第一天行動，要麼在第三天行動。

當然，怎麼選都是一種結果。

獲得那份檔案，幫她生産出來她需要的貨物量。裡面的數據隻包含了I-K類錨定藥物的第一期用藥數據。

要是發生意外的話……大概最後藥物的價格會提高些許，決定第一期藥物價格的條件是最後上市的貨物數量。

小早川侑理摸了摸唇，望着霓虹色的海面思考起看完花火大會後應該去吃些什麼。

雲雀恭彌撐在陽台的欄杆上，俯瞰近海處起伏的波瀾，零碎的彩色閃動。他靜靜地凝視了會那些色彩，目光向更遠處眺望，遠處是深不見天空和海的分界，它們混在一起，變成了漆黑色——

緩緩流動着，流動着——

流轉到了坐在吊椅上的侑理的發上。房間内透出的燈光照亮了外圍的一側，色彩和近海的波浪沒有什麼不同。

“侑理。”

“嗯？”月亮升起，投映出他的身影，“怎麼了恭彌？”

雲雀恭彌體會了下這種新奇的感覺。短短幾秒内，侑理就會變成其他事物出現在他腦子裡。“你在想什麼？”

“在想之後和你一起去吃什麼。”

“你想吃什麼？”

“目前還沒有想法。”侑理站起身，向他走來。光從她的發上滑落，掉到了地上。她踩過那些色彩，潛入了他身在的黑夜裡。

“你在看什麼？”

小早川侑理在自家幼馴染旁邊站定，搭上圍欄向下望去。橫濱近海的夜景十分漂亮，被稱作地上的夜空也不為過。她巡望一周，回到他那裡：“現在還不到燃放的時候。”

“嗯。”雲雀恭彌突然伸手勾起她臉側的一縷頭發，尾梢離開後他的手指後也順勢收手，“長長了。”

“因為細胞開始生長了。”

讓細胞以趨近于無的速度停下分裂，比讓細胞回到從前，簡單多了。小早川侑理簡略向他解釋：“理解成将一秒拉長到一年，就是它最主要的作用。”

“一個人，能有多少秒？”沒有被小早川侑理的說辭糊弄過去的雲雀恭彌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七秒。”

黑發少女吐出答案，“我還剩下，六點三秒。”

如果換算成等價的時間——也就是說，倘若小早川侑理持續使用下去，就會落後雲雀恭彌七步。尚且沒能從這些抽象含義内體會到距離之差的雲雀恭彌在“六點三秒”的數字裡嗅出了些許别離的氣味。

他對侑理的了解，并不涉足于她的壽命。

當這個問題被壓縮到幾秒之内時，雲雀恭彌才終于意識到這份藥物對她的含義：侑理如果使用藥物，能穩定地延長她七年的時間。

停藥後，侑理又會跌回到這個充滿意外的世界裡。

要重新讓侑理返回穩定的世界之中嗎？

不會的。

雲雀恭彌再次以俯視的方式，将視線投落，冷靜又緩慢地掃過她的眼睫，同她的目光彙合，抓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腕。他要把侑理拽進他的世界裡。

不想讓侑理停留在那一側。

至少，不可以讓她在背後看他。

但他可以。他可以站在侑理的身後看她。

“侑理，不要用藥。”

“答應過你，不會用的。”

小早川侑理半阖眼，擡起手臂，兩隻手一起抓住了雲雀恭彌握在手腕上的手，她将他的掌心向上，拇指按壓下他的手指，展開，攤平，低頭，親在了他的内側手腕上。

被侑理撓了一下。

雲雀恭彌如此想到。既然侑理脫離視線就會出現意外，那隻要，他在她身邊，排除掉所有意外就好了。

比往常，更嚴密地咬殺所有危險。

30.

雲雀恭彌可以說是相當好說話的人。

像她在邀請他陪她出遊這件事上，盡管意識到了被她套住，雲雀恭彌也沒做出什麼抗拒舉動，這難道不是一種好說話的表現嗎？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在神奈川……”小林平靜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她深深呼吸一口氣，猛地大聲嚷嚷，“我就說你怎麼當時一副‘可能去也可能不去’的态度，原來是在等雲雀學長會不會答應你和你一起來！！！

“——可惡啊，你把我當時的感動還給我啊！”

小早川侑理靠在床頭，很有先見之明地拉遠了電話，等她說完，才放回耳邊和已經到家中的小林閑聊：“沒說錯啊。‘如果是我感興趣的我就會去’，這一點我說得很清楚。”

“但是神奈川都是你選的地址，你不能否認吧！”

“不會。但前提是和恭彌一起去。”

“……”回家吃過晚飯的小林覺得她被幾小時前的飯給噎住了，“大小姐咱能不玩文字遊戲嗎？雲雀學長真的不會生氣嗎,被你玩了這麼多次……”

“沒問過他。”小早川侑理看了眼房門，“我現在去問問。回頭打給你。”

“喂——！”

小早川侑理按掉了電話，翻身下床拉開自己房間的門，穿過燈光昏暗的客廳，敲響對面的門。

三秒後，鎖被打開，雲雀恭彌出現在門後。

小早川侑理問道：“請問在發現我故意地讓你陪我來神奈川之後，你的心情如何呢？”

哇哦。

這算什麼？

雲雀恭彌打了個哈欠：“不記得。”

“感謝你的解答，現在我要回去了。”

小早川侑理就這樣簡單地來了又沒有任何後續地離開。

雲雀恭彌扯住她睡裙的後領，沒用多大的力氣，對上她轉回的疑惑目光，帶着幾分涼意地笑：“現在想起來了。”

“那你有生氣嗎？”小早川侑理隻轉回了一半的身體，仍保持着随時就能離開的狀态。

“沒有。”他松手，看見她完全轉回和他面對面。“我的選擇，和你的手段沒關系。”

她的眼底有淺淡的笑容：“不會覺得是我故意讓你隻能選擇陪我過來？”

“選擇是我做的。”

——雲雀恭彌如此強調。

“那現在，我要給予獎勵。”

——侑理捧住他的臉，親在他臉側，随後輕柔地飄離了，飄回了他的對門。

晚安吻。

祝願今晚收到它的人能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