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回頭看向總是面帶笑容的女孩,此時她正手忙腳亂比劃着什麼,眼睛彎成月牙狀,發絲張揚着飛舞,整個人快活地似在發光。
“所以不必問。”
“至于那些我不該幹涉的——”他頓了頓,“我希望她快樂。”
王華沺聽不懂他話中的意思,但他似乎隐約明白了男生的态度。
林南延拍拍王華沺的肩膀,對他說:“想問就問,沒有什麼情況是比現在更糟糕的。”
“嗯。”王華沺低沉地應聲,他垂頭陷入了迷茫,應該問嗎?
應、應該的吧。
山道上陸陸續續有人從他們身邊穿過,姜晴把被江輕重新拆開編好的辮子塞回帽子裡,一手挽着同款發型的宋爽,一手牽着江輕,三個女生精神煥發地重新出發。
男生仍然落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走着,王華沺此時下意識地遠離旁邊兩個男生,前進半步,離女生群體近了些。
陳衡與林南延逐漸并排,他聲音散漫:“我送她的禮物她沒戴。”
山間的風吹起樹葉嘩啦嘩啦地演奏了一曲靜谧的大自然曲調。
“她說我們是朋友。”
“但有些情侶就是從朋友做起的,你說對吧。”
林南延腳下未停,男生的聲音還在繼續。
陳衡問:“你會祝福我們嗎?”
林南延終于停下,他定定地看着陳衡,“你想聽什麼回答?”
兩個男生彼此對視,一個眼神冷淡,一個眼神戲谑,年輕氣盛的兩張臉上唯一相同的是眼底深處都隐帶一絲火氣。
陳衡說:“聽說你們是青梅竹馬。”
林南延:“我之前在公園看見了一個人,一個你應該很熟悉的人。”
他看着男生,難得被激出了一絲惡意,他的嗓音還是很穩,穩得像是即将爆發的山火浮于表面的平靜。
“好像叫陳旭,”他說,“我想你應該知道他。”
陳衡一把抓住對方的衣領,逼近,“你在哪看見的他?”
看着眼前的男生臉色驟然巨變,林南延心裡莫名詭異地感到久違的暢快。
他垂眼:“松開。”
“說話,在哪?!”陳衡再一次厲聲問,兩人距離離得很近,以至于他能看到對方眼裡倒映着的那個鐵青着臉的自己,陌生、又熟悉。
他怔住了,手中力道變松。
林南延拍拍自己被抓皺的領子,擡頭。
“聽說他是你哥。”
“你們關系好像不太好。”
伸手拂掉男生一側肩膀上的落葉,腳輕飄飄踩在葉子上吱呀斷裂聲不斷響起。
“你自己的事情也是一團糟,”他以冷靜的語調吐出犀利的話語,“我想,如果你處理不好的話,也不該盲目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負起責任。”
“你說,對嗎?”
林南延的尾音很輕,落在陳衡心裡卻像是一噸重石,墜得他的心沉甸甸的,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在哪?”陳衡用力咬住口腔内側,血氣彌漫,他卻感覺不到痛似的,麻木地問。
對面的男生越是沉靜,襯得他越像面目可憎的小醜。
最可悲的是,他不得不承認,林南延說的對。
他沒資格開啟一段感情,他有什麼權利拖别人下水呢。
明明陳衡的表情沒變,林南延卻莫名感受到了男生身上不自覺溢出的濃重悲傷,那是一種沉重的、粘稠的、可悲的、但又無比熟悉的感覺。
熟悉?他為什麼會感覺熟悉?
斑駁時光回溯,一瞬間把林南延拖到了過去。
女孩的笑容、遠去的背影、破碎的盆栽、捏扁的礦泉水瓶,看着周圍熟悉的景象,他恍然,是那天啊。
他暗戀見光的那天,他告白的那天,他最靠近幸福的那天,也是——
他心、死的那天。
林南延看着眼前人,像看着過去的自己。
他冷淡的聲音似乎和父親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殘酷、陌生、令人作嘔。
林南延怔怔地。他想,他父親說得沒錯。
他和他父親是一樣的人,同樣喜歡利用人的弱點,同樣冷酷,同樣卑劣。
林重山在冷笑,他說——
“你是我兒子,你身上流的是我的血,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
“你和我一樣,為那可笑的自尊心,一文不值的臉面,能妥協地做出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