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晚宴,設正殿與分殿兩地。正殿之上,各家宗主掌事端坐其間,諸仙家小輩則安排在分殿入席。
正殿中,高朋滿座,可凡有心細看便能發覺席間衆人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尚琰的腦袋被發冠壓得恨不能埋進碟子裡。
現在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整個大殿所有的眼睛都在看他,而自己可以求救的人全與他“陰陽兩隔”了。他在陰間。
剛準備祈禱所有人都能當這是一頓飯,吃完就走,不言不語耳邊就炸起一句話,重重地砸在心口,直接砸碎了。
開口的,是蘇梓明其母許氏的本家宗主,許方阙。
他道:“殿下,自陛下與大殿下抱恙到如今已有半年,許某鬥膽請問陛下與大殿下的身子到底如何了?皇家一直未有消息,我等實在憂心。”
此話一出,除少數幾個知曉内情的家族其餘人頓時齊齊出聲附議。
尚琰垂頭,腹诽現在自己面前怎麼沒有那成山的奏章了。
他幹笑兩聲,想不出話,又笑了兩聲才道:“許宗主不必擔心,兄長和父皇他們已經好多了,可能沒有個十天半月就沒事了。”
“那此次上元宴,陛下與大殿下竟也無法參與嗎?”
我坐在這裡不夠嗎?
尚琰繼續打哈哈:“應該是不太能吧……”
眼見許方阙還要再問,蘇母趕忙道:“兄長,陛下他們此番修為有損,多加休養也是應當。小殿下初掌此事,你這般追問隻怕會讓他為難。”
尚琰緊接着點頭,許方阙也就依言停歇。
還不等他松下半口氣,敬酒的、獻詞的、客套的又跟竹筍子似的冒不停。
但其實繞來繞去都是同一個目的,仙家人又不是傻子,哪會那麼好糊弄?一月兩月尚可相信,半年之久怎能毫無懷疑?
不過是借着這些由頭來尚琰這旁敲側擊。
偏生這類事四大家族不好幫他掩護隻能全由他自己應付。
尚琰笑的比哭還難看,而他心心念念的指望們在做什麼呢?
宴會分殿。
連泯自入座起眼珠子轉得就沒停過,給這滿堂的人掃了一遍、兩遍……無數遍。
每位姑娘小姐的面容都從記前世憶裡扣出來,對應上出生、性格、生辰八字,再一個個跟謝玉陵一對。
結果嘛……對完了他也不覺得有一個與謝玉陵相配的。
謝玉陵什麼眼光?
而他的一舉一動也被謝玉陵盡收眼底。
謝玉陵淡淡道:“找到了嗎?”
連泯蹙眉:“不過就是些凡夫俗子,哪一個值得你搭兩輩子,定什麼生生世世?”
謝玉陵垂眸道:“我亦是俗人,也隻求俗人,不喜仙人。”
連泯抿唇,莫名不安。
多天過去,他以為自己早不關心謝玉陵心悅何人了,事實并不,不過因為前段時日二人都默契地沒再提及此事罷了。
原先所說的什麼讓謝玉陵斟茶倒酒,借機羞辱真到了此刻也沒有興緻。
謝玉陵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方寸不少,隻是藏起,不顯山不露水地俯身湊近,端起桌上的茶具倒好一杯茶,推遞過去。
連泯半個眼神都不賣,不悅道:“難喝。”
茶盞又被人原路撤回,往角落裡一丢,再不搭理。
一旁,謝時晚的視線間或朝這邊一瞟,總覺得氣氛頗有古怪。
相較之下謝以安就少了這份敏銳,數月不見他對自己的長兄分外想念,宴會之上低聲叫道:“哥。”
謝玉陵下意識轉頭,立刻反應過來又默默偏了回去,本就黯淡的神情愈加沮喪。
謝時晚往那邊一瞧,兩個人都透着股濕漉漉的感覺,像謝家地界雨季泛黴的木頭。
越思越奇……
見兄長沒有回應,謝以安又喊了聲連泯才終于記起自己現在是“謝玉陵”這件事。
幹巴巴地道:“嗯。”
謝以安道:“你和阿姊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連泯囫囵道:“估計上元宴後。”
上元宴後,迷山一趟下來,不出所料的話國中無主的日子就要結束了。
四大家族無法隐瞞也不能再隐瞞此事。
當新君繼位,他們也就要離開京都了。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此次上元,彼此皆可安然度過。
謝時晚擡手撫了撫謝以安的垂發,無聲提醒他注意規矩。
謝以安識趣地坐正回身。
謝玉陵的眸光止不住地顫動,欲見還休。
連泯不經意一掃,撈過謝玉陵丢到角落的茶一口悶盡。
緘默半晌後,連泯開始四下張望。
謝玉陵正低落時肩膀被人點了點,他偏頭看去。隻見連泯眉眼彎彎、好整以暇地觑着什麼。
謝玉陵循迹看去。
墨羽塵整個身子端得傲氣,眼神卻不屑地下晲,眉頭輕鎖。
至于他不滿在何處就不得而知了,因為外人看來,分明是上十人圍在他身邊,端茶倒水、扇風揉肩神态無不谄媚。
不過一會兒,墨羽塵看都不看單手搶過墨二手中的扇子,冷瞥一眼開口說了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