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泯闆着臉,平聲平氣道:“那她是誰?”
謝玉陵飽含深意地看着他道:“皇家的上元宴時你就會見到了。”
“?我還要去見她?”
“你是‘謝玉陵’啊,他會來的,來找你,你肯定要細心對待。”
連泯忍無可忍道:“謝玉陵你瘋了?你指望我頂着你的身份去幫你哄情人?我是像傻子嗎?我給你哄到手了,到時我倆魂一換回來我是不是還要去喝你的喜酒啊?”
謝玉陵很淡定:“你問我這個問題不就是準備着這事嗎?”
“那老子他媽怎麼知道你真的有……”
“那這不關我事,反正你話都問出來了,幫我個忙又不是難事,說兩句話就好了,你最擅長了。我與誰成親又礙不了你,總不會跟你搶夫人。”
“我……”
連泯荒唐地在心裡覺得自己比被搶了夫人還膈應。
……
上元宴有條不紊地籌備,但有人自從知道了一些事後就對這場宴會産生了種幼稚的敵意。
費勁心思謝絕掉一切籌劃,日日夜夜賴在謝玉陵這裡。
直到謝玉陵無可奈何道:“你如今是謝家公子,皇室人手如此緊缺的時候你卻整日待着我這裡,不覺得不合規矩?”
連泯道:“我為何要去精心籌謀你與那位仙家小姐的會見?”
“。”謝玉陵理不通他的邏輯:“這是皇家的家宴,籌備得怎樣與這件事有何關聯?”
“那讓墨羽塵他們籌備就足夠了,不差我一個。”
謝玉陵微眯起眼,審視片刻後道:“好,那我去禀報你身體抱恙,由我代替你完成。”說着起身便要離去。
才邁出半步就被人拽住,連泯道:“左不過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必上趕着去辦?”
謝玉陵淡聲道:“你若不樂意,大可繼續留在這裡,可平白缺席總要有理由、有彌補的措施,哪有兩邊好都占着的道理?”
連泯無奈道:“你怎麼老是這麼死闆?”
謝玉陵揚眉道:“要嫌我死闆的話,就當我是為了那姑娘高興故而不可敷衍吧,這樣會舒服些嗎?”
“……”連泯有點想罵人又找不到理。
謝玉陵淺笑着扯出袖子,腳步一悠一悠地走到門前,嘩地一開門眼都不睜地踏出去。
成功與來此尋人的小厮撞了個結實,鼻尖噔地一聲響,磕上了人的額頭。
他捂住鼻尖,踉跄了下。
小厮手中的冊子也脫手掉到地上,惹得人一手扶頭一手撿物,好不狼狽。
連泯轉怨為笑,忍都不忍地走上前去扶了謝玉陵一把。
小厮見到人,腰都沒來得及直起來就忙施禮道:“謝公子,謝小姐讓我把這份宴會單交給你,讓你選一個部分負責。”
邊說邊撈起地上的東西火急火燎地遞過去。
連泯微笑接過,還順勢轉手撐了下小厮的胳膊把人的身子帶直起來道:“辛苦,勞煩回複阿姊,我已收到。”
“是。”小跑着退下了。
小厮前腳剛走,連泯後腳一揮手關緊了門。
再之後,就是笑。
書冊掩面都擋不住的笑意實在過于放肆,不容置喙地侵占了謝玉陵所有的感官。
他無言以對又略感難堪地想背過身去,被連泯強制性掰回來,也不知道他怎麼看到的。
書冊放下,連泯顯露出的面容除去眼底三分未消的喜色已與尋常無異。
謝玉陵的指腹仍挨着鼻尖,手心遮掩住下半張臉,不情不願的情緒僅從一雙眼中溜出來。
連泯眼底的笑散了愈濃,慢慢按下謝玉陵捂鼻的手。
鼻尖點上一絲紅,沒有大事。
連泯輕聲道:“沒事,起了點顔色,一會兒就褪了。”
謝玉陵的視線下瞥,不搭話。
連泯更覺着有趣道:“生氣了?這事謝公子總不能也要賴我頭上吧?還不理我……”
謝玉陵終于回話道:“我賴了又怎樣?”
連泯身形一頓,眼底清亮的光卻越發生動,似乎沒有預備謝玉陵會這樣回答。
連泯道:“你自己去開的門、撞的人與我何幹?”
謝玉陵道:“你要是安分在外哪來這些事情?”
“我本就不是個安生的人,謝公子第一天得知?況且我還沒和你清算什麼‘哄情人’的事呢。”
謝玉陵的視線掃過來,好像若有所思地問道:“你很在意?”
連泯不可置信:“誰會不在意?世間衆人都是恺悌君子、得道仙人?哪個男子可以毫無芥蒂地去幫另一個人勾搭别家女子。”
“……隻是讓你在他找你時和煦一些,什麼‘勾搭’……像什麼風情債一樣。”
“這難道不就是你謝玉陵前世未了的風情債?還真是專情,前世錯過的緣,今生都還要來補上。”
謝玉陵蓦地又失了話,靜靜看着他,看了良久,久到連泯都要跨過這個話題了才很慢很慢、仿佛從内心深處挖出來一句:“當然。”
連泯:?!
“我謝玉陵就是愚蠢、無福、軟弱,一輩子認了一個人,生生世世我都變不了。不想變、不能變、不敢變。他離開我就去追,他拒絕我就去問,他隻要回一次頭,我就一定不顧一切地抓住……”謝玉陵的眼眶泛起微紅,與被撞紅的鼻尖一起。
連泯的唇僵在臉上,動不了半分。心髒如擂鼓般撞得肋骨生疼,卻還涼得透徹,導緻渾身的血都凝滞住,如同再死了一番。
不知是震撼、是意外還是……
可又隐隐約約覺得不對,震撼之類的,不足以到這個地步。
他絕想不到謝玉陵居然……居然是,這樣的人……
這個人明明都已經付出了那麼多的愛給旁人、給世人,居然還可以騰出這樣一份熱烈至極、果敢至極、倔強至極的愛,給某一個人……
連泯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麼,謝玉陵愛天愛地愛誰都愛不到他頭上,跟他有什麼關系?他為什麼要在意?
但他發現自己就是在意,在意到這段話謝玉陵都已經出口半盞茶的功夫,卻還清晰至極地在他耳邊不斷地回響,像要刻進去一樣。
或許是初冬的景太靜,沒有鳥雀驚蟄、也沒細雨和風。隻有人,隻有身邊人的話,惹他心亂不安。
最後,他攥着已經全皺甚至微濕的書冊,在謝玉陵的注視下匆匆逃走了。
謝玉陵默默地盯着連泯的背影,直到消失。
像皚皚雪地的驚雀,亂糟糟一走,就隻剩雪了……
他低下頭,眼眶的酸澀稍稍疏解了些,擡手欲蓋彌彰地擦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