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還說着些什麼,沈珣無由來地開始擔憂。
她自問跟林衍毫無交集,為何他要尋自己,難道真是因為昨夜之事,他對自己起了疑心,甚至是認出自己來了?
“還能是因為什麼,自然是因為喜歡呗。”徐安這話接得還真是時候。
沈珣:“……”
這實在是毫無道理可言。
試問,誰會對一個兒時關系惡劣到連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在分别十年之後忽然生出莫名其妙的感情來?
如果會,那就是他有病,而且不輕。
林衍顯然不是個會犯傻的人。
這些話,剛好被過來輪換防守的大理寺官差聽到,幾人大大咧咧地放下佩刀擠坐在一邊。
其中一人說道:“被抄家的那位沈小姐?她啊,估計早就逃出上京了吧。”
“逃?為何這麼說。”徐安疑惑。
“你們消息也太不靈通了,也不知那位沈小姐怎麼得罪了國子監祭酒大人的公子,這兩日,那位潘公子正到處尋那位沈小姐,聽說是兩人之前還曾議親來着,難不成她是逃婚去了?”
沈珣好不惱怒,竟不想這樣也能被那厮纏上,未等出言,徐安已經替她先罵。
“放屁。”徐安站起身來,雙手叉腰。
沈珣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難怪大人要我尋她,那是我們大人的人,哪輪到潘如亥那個醜王八。”
沈珣:“……”
不過雲墨台一事早就過去一個月,要是想報複,早就動手,何至于等到現在?
“诶,還真是因為王八。”官差道。
“?”沈珣等三臉疑惑。
官差繼續解釋:“聽說是因為前幾日,潘家那位公子從青樓裡被人扒光了衣服吊在門自己門口,脖子上還被挂了一幅王八圖,第二日天亮才被人發現。”
沈珣忍不住問:“可這跟那位沈小姐有什麼關系?”
“誰知道呢,反正他放話了,現下正四處找人呢。”
沈珣在心裡默默歎氣。
這禍事真是一件接一件。
“行了行了,”蔣必催促道,“休息夠了就繼續。”
這話是對沈珣說的。
于是衆人各自散去。
沈珣心中仍有疑惑,不過很快便被義莊裡的異味道沖掉,一直勤勤懇懇畫到日薄西山。
熱風沖開門闆帶出燥熱,夕陽将伏于案上之人的身影拉出一道颀長影子。
身體極酸,她落下最後一筆,直起腰來重重地舒展僵硬的後背,卻不曾想旁邊正站着一人。
他不知已經站了多久,一直在看着自己作畫。
沈珣吓了一跳,連忙後退幾步,雙手交纏,拿着畫筆,有些不知所措,最後微微低了低頭,恭敬道:“大人。”
林衍看了他一眼,拿起畫來端詳。
“都畫完了?”
“今日共作六人,還有四人才算完成。”她猶豫了幾下,問道,“大人,今日可否容我早些離去,小的體力不支,今日怕是完不成。”
受傷是一回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實在不想再經曆前兩夜那種荒唐事。
林衍笑了笑,露出一副甚為善解人意的模樣:“當然。”
沈珣剛想道謝,未待開口,便聽到他又再開口。
“天快黑了,我命人給你送盞燈?”
“不用不用,”沈珣下意識拒絕,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天還亮着,不勞大人費心。”
她識趣地沒再提及昨夜之事,未曾想這人竟自己說起來。
他一定是故意的。
然而沈珣敢怒不敢言,最終苦笑着道謝。
收了桌上畫具,她往那厚重的木門走去。
朱紅色的門闆被推開的一刹那,一股悶熱的夏風将她拉回人間。剛踏出門檻,她便撩起衣袍,跑得飛快,仿佛身後正有什麼惡鬼追着勾魂索命。
被室内寒霜染過的雙眸微張,仍然站在原地之人恰好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
街上行人來往匆匆,都忙于奔赴下一個目的地。沈珣無處可去,隻能偷偷跑回東四街。
潘如亥那厮蠻橫起來,不知會不會遷怒于葛大娘,雖說當時周圍也并無人認識自己。
诏獄離東四街不遠,可也得走上小半個時辰。暮色漸迫,她于來往人流中穿梭。
不知怎的,許是七月,初秋風起,她總覺得身後一陣寒涼。
沈珣好幾次回頭望了望,卻看不出任何異常。她努力壓制住胡思亂想的念頭,繼續往前走。
然而,随着路上最後一間店鋪也落了鎖,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危險氣息鋪天蓋地而來,直接将她整個人徹底包圍住。
直覺告訴她,有人正在後面偷偷跟着。
她再也忍不了,朝着越發空曠的街道大聲呼喊:“我看見你了,出來啊。”
路上寥寥數個行人均好奇地停下腳步,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然而除了不講理的秋風,街道上毫無異常動靜。
她隻覺得自己要瘋了,不顧一切地奔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