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連沈珣也忍不住豎起耳朵。
像他這種人,竟然也會耽于情愛之事,到底是哪家姑娘有如此魅力?
“誰啊誰啊?”那兩人立馬捉着徐安問。
徐安往身後看了看,确定那他們還在說話,才招了招手示意他們湊近些,低聲說道:“自然是沈家那位沈小姐了。”
沈……誰?
悄悄附耳過去的人第一反應是被吓了一跳,第二反應卻是在思考上京城裡還有哪戶姓沈的人家,畢竟自己與這位林大人之間,僅有的小時候的那一點微薄情分,還不至于讓人念念不忘許多年。
“沈家?哪個沈家?上京城的高官裡有姓沈的嗎?”
很好,此人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沈珣低頭假裝出神,實則好奇心嚴重作祟,激動得連要進诏獄的緊張都緩解了幾分。
“還能是哪個沈家,之前聖上身邊的紅人,大畫家沈闌那個沈家。”
“啪——”虛空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硬生生炸開來,沈珣一看,竟然是自己敗興而歸的好奇心。
其中一人說道:“不對啊,沈家不是被抄家了嗎?”
徐安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頭,說起那日見聞。
“……所以說啊,患難見真情,大人一聽說人小姐被為難,連犯人都不審了,直接拉着我們去樂安坊救人,這不是喜歡是什……”
然而他話未說完,便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打斷。
“喀喀喀——喀喀——”沈珣憋笑憋得實在難受,冷不丁被自己嗆了一下,“抱歉抱歉。”
簡直是青天白日撞了鬼了,這是什麼陰曹地府冷笑話?
她滿臉漲得通紅,慌亂之中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的那兩道般配人影。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沈珣覺得那位杳娘子的目光也有意無意地落在自己身上,這種奇怪的感覺甚至是從沈珣隔着紗簾看她第一眼的時候就開始蔓上來。
不像是識破僞裝後的錯愕,而是另一種更加奇怪的情緒,這種情緒沈珣能确定,自己此前并未從其他人身上得到過。
然而她還想再多看幾眼,試圖剖析清晰,誰知咳聲也同樣會驚動了背對着自己的林衍。
對方冷眸輕輕掃過來,下一瞬間,她便被徐安一把拽過身去,扯動肩上傷口,疼得她直冒冷氣。
“看什麼看。”徐安警告道。
沈珣悻悻轉身。
那二人還拉着徐安在探聽樂安坊當晚發生的事情。
沈珣偷偷打量了一眼徐安,這人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說起八卦來繪聲繪色,真假半摻。
當晚的許多細節,就連她這個當事人都記不清了,他卻能從這些模糊不清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細節裡,捏出一條破綻百出的感情線。
不得不說,此人很有寫話本的天賦,她竟然也聽得有滋有味。
突然,前方一道陰影籠罩下來,暫時遮擋住了白日的燥熱。她一回頭,便見林衍已經走到他們身後。
沈珣挑挑眉,很有自知之明地後退半步,将自己的旁觀者身份坐得死死的。
徐安正說到興起,說他家大人是如何如何心急,連杳娘子的酒都沒喝,突然覺得脖子一涼。
三人乍一回頭,便見林衍臉色陰沉地看着自己,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噎了聲。
“下次要是管不住嘴,就把舌頭割了。”他冷冷警告,三人立馬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位杳娘子已經走了,林衍将手上的一隻包袱扔給徐安:“傷藥,回去分給弟兄。”
原本還有一籃子點心,被他拒絕了。
“唔唔唔……”他頻頻點頭。
——
沈珣跟在他們身後進入诏獄。
外頭日頭正盛,本來在太陽底下站了一會,便覺得身上開始粘膩,不料她人剛踏進诏獄門口,便被裡面的陰濕冷得打了個哆嗦。
以前曾天真地自認為看遍了上京城的風貌,卻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還會到這個存在于人間的酆都城走一趟。
一路上,她用餘光打量起這裡的環境。
或許是她太安靜,徐安那幾人,甚至一路上的守衛,都不禁回頭打量了她好幾眼。
以往哪個進了诏獄不是哭天搶地的?這人的情緒也太出乎常人意料了。
而且隻有當事人知道,支撐她平靜至此的,除了不明真相,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祖父在這裡。
傳聞鎮撫司獄水火不入,疫疠之氣充斥囹圄,苦寒森嚴更比司法,室卑入地,牆厚數仞,市物難抵,雖嚴寒不得自舉火,唯啖冷炙、披冷衲而已。[1][2]
外界對此地的寥寥數語評價都不禁令人生寒,如今她踏足于此,更是親自将這些可怖謠言一一印證。
比起說是監獄,這裡更像一個地下囚室。無窗,地勢一路向下,半嵌入地底下。進了這裡,未經允許,恐怕連隻鳥都飛不出去。
各種陰溝蟲鼠的臭味,混合着血腥味、潮濕黴味,光是聞着都身心難耐,更别說還要面對嚴酷的刑訊審問。
難怪她每次見到錦衣衛,都有一種如見鬼魅之感,常年待在這種與陰曹地府無異的地方,就算活人也會被腌出一股陰森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