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海晏京的醉月樓中,慕容隐坐在二樓的雅座上,他的目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海岸邊的觸手上。今夜,它們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再也動不起來。
慕容隐的眼睛微微眯起,手中握着一杯溫熱的茶,他輕輕地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卻沒有急着喝下。
昏迷中的姜靈緩緩沉入了一片溫暖的黑暗之中,如同被柔軟的羽毛包裹。
姜靈轉過身,她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女子。她穿着一襲華麗的長裙,裙擺上繡着精美的花紋,與人族的打扮全然不同,裙底一條巨尾随着她的移動而輕輕搖曳。她的頭發如同瀑布般披在肩上,閃爍着淡淡的光澤,眼睛深邃而明亮,對姜靈微笑着,讓人感到無比的親切和安心。
“你是……”姜靈問道。
姜靈腦中一陣劇痛,“蚓”毒像是受了刺激,在腦中拼命掙紮攪動,眼前場景消失,姜靈陷入了徹底的沉睡。
再次醒來時,翟不凡握着劍守在自己身邊,黑耀和柳輕顔坐在不遠處的大樹旁。
見到姜靈醒來,柳輕顔第一個圍上來:“你怎麼樣?還好嗎?”
“我……”姜靈的記憶停留在意識世界碎裂的時候。
翟不凡握住姜靈的手,劍修手掌上的薄繭在姜靈掌心摩挲。
“你做什麼?”姜靈道。
翟不凡閉着眼睛,靈力内探:“不要反抗我的靈力。”
剛剛還能清晰可見的妖丹,自己隐藏了起來,若不是三人親眼看見,異火像是從來沒有竄入姜靈的身體。
“沒事了。”翟不凡放下姜靈的手。
姜靈一頭霧水。
“沒事就好,你沒有哪裡不舒服吧?”柳輕顔左右觀察着姜靈,把她像個玩具一般翻來翻去。
姜靈哭笑不得:“沒有啊。”
柳輕顔點了點頭:“姜靈,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姜靈站起身:“什麼事?”
“我要走了,此間事了,我得回一趟蓬萊,考慮之後的修煉方向,我隻有變強了,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東西。”
這些日子的相處,姜靈早已将柳輕顔視作朋友,雖然知道她遲早要離開,到底有些舍不得:“你……一個人?”
在不遠處的黑耀道:“我陪她一起去。”
姜靈詫異地看着黑耀。
黑耀輕咳了一聲:“是掌門吩咐的,等到她一切安定了,我再離開。”
姜靈放下心來:“也好,你們萬事小心。”
“嗯。”柳輕顔取出了訊鏡,“這東西挺好用的,翟掌門之後可以在修仙界推廣推廣,姜靈,我們回頭訊鏡聯系。”
*
柳輕顔回去了,但姜靈在意識世界跟着長甯公主這麼久,還有些事情得解決了再走。
姜靈多番打聽,尋到了如今的李念初。
他還活着。
姜靈站在一片荒涼的山崖邊。她的目光落山崖邊的小竹屋上,竹屋依山而建,仿佛與世隔絕。這裡,就是李念初的住所,姜靈認識這片山崖,是李念初的妻子跳崖的地方。
她推開竹屋的門,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屋内陳設簡陋,一張床,一張桌,一把椅,再無其他。李念初就坐在窗邊,他的頭發已經花白,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迹。他的眼神空洞,沒有了姜靈印象中的神采。
“李念初。”姜靈道。
李念初緩緩轉過頭,他的聲音沙啞,帶着歲月的滄桑:“你是誰?”
“我是長甯公主身邊的婢女。”
李念初的身體猛地一震,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姜靈,仿佛要将她看穿。他的聲音顫抖,帶着一絲期待:“長甯……”
“長甯公主已經死了。”姜靈冷聲道,“當初她跳海之後,被一家人救了,後來還是因病去世了。”
“她……她沒有死,為何沒有來找我。”李念初的身體一顫,“她可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我?”
“沒有。”姜靈道,“一句話都沒有。”
長甯最後,根本沒有提起李念初,已經徹底放下了這個人。
“不可能……不可能……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做什麼?
說起來,姜靈是幽冥閣的一名殺手,能讓她主動找上門來,必然沒有什麼好事。
姜靈的劍尖送進了李念初的肩膀:“我不殺你,可我覺得你應該被刺這一劍。”
李念初臉上泛上了一絲笑容,眼中閃過淚光。
姜靈收劍歸鞘,離開了竹屋。
再後來聽說李念初的事的時候,姜靈正在玉京書攤上翻着長甯的詩集,長甯公主文采斐然,詩情絕不輸男子,隻是沒人将她作的詩記錄下來,幸而姜靈記得一些,便賣給了玉京的書局。
長甯公主的故事,大家都很感興趣,這本《紅梅白雪集》在玉京賣的很好。
“姑娘,你看了這麼久,到底買不買?”書攤的小販不耐煩地問道。
“買。”姜靈掏錢給小販。
小販剛剛跟她說,長甯公主的驸馬李念初死在了海晏京城外,聽聞是不吃不喝,肩膀上劍傷也沒有處理,屍體腐壞後很久才被人發現。
那劍傷從何而來,李念初又為何絕食,成了一個謎,被說書先生編了一些為情所困,殉情而死的故事。
姜靈嗤笑一聲,在《紅梅白雪集》中夾了一朵梅花。
對長甯,聊作憑吊吧。
“我們走吧。”姜靈将詩集收起來,對身側的翟不凡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