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想着,被眼紗過濾後的世界裡,那些滿天雪團猶如童話裡的靈體那麼純白美麗。它們紛紛揚揚地下着,接連不斷地落在掉光了葉子後又被冰霜覆蓋成灰褐色的枯樹枝丫上,還有踩起來全是碎冰的草地上。寒風吹過,整座伊法魔尼城堡都被籠罩在漫無邊際的松花狀雪箔裡,霜色如夢。
伊萊亞斯挽住她的手臂,将自己的步速調整到和奧羅拉一緻的頻率上,和她一起慢慢走在這漫天風雪中。整個蒼白的天地間,隻有他們兩個的身影是唯一有色彩和生命力的存在。
不知何時從魂器裡化形出來的薩拉查站在森林邊緣的陰影下,垂着眼睑注視着不遠處慢慢走遠的兩個人,晶瑩的細小雪花落在他的發梢和睫毛上。
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曾經這樣挽起過一個到了冬天就眼睛不好的女孩的手,帶着她穿過面前的茫茫雪地。她會抓住自己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依偎在他身邊,無比信任地閉着眼睛任由他牽着她往前,不問去哪兒也不問還有多久到。
“我答應過你,隻要你不先放棄我,那麼不管去哪兒,我總陪着你,所以隻有你在就好了呀,我根本沒有必要去問。因為我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你,薩爾。”
女孩的淡金色卷發被風吹亂着飄舞,薩拉查看着她,好像在凜冬雪天裡看到了破空而來的至柔陽光。
他閉上眼睛,在風雪中發出一聲不被任何人察覺的歎息。
……
接下來的兩個月裡,奧羅拉從紐特和與斯内普的通信裡,大概了解了鳳凰社在外部對于魔杖下落的追查進度。他們已經能确定出生于1603年的伊索·瑟爾的确是斯萊特林家族的後裔。
在伊索五歲那年,她的親生父母被她的姨媽格蕾姆·岡特活活燒死,她也因此被格蕾姆·岡特收養。按道理來說,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的伊索應該和其他岡特家族的人一樣是個極端純血主義擁護者。但是她并沒有接受這位幾乎瘋狂的姨媽灌輸給她的思想,甚至在格蕾姆萬分貶低霍格沃茨的情況下,反而對這所學校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和喜愛。在那些暗無天日的年歲裡,霍格沃茨對她來說美麗得就像一個天堂一樣。
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進入霍格沃茨的拉文克勞學院學習。
1620年,也就是她十七歲那年,伊索将自己化裝成了一個男孩,并且偷走了姨媽格蕾姆·岡特的魔杖,跟着五月花号輪船來到了美國。在這裡,她開始了她作為伊法魔尼創始人的傳奇之旅。
而那根被伊索偷走的魔杖,正是薩拉查·斯萊特林的魔杖。
“那後來呢?”奧羅拉抱着懷裡的渡渡鳥,讓它在紐特給它上藥的時候乖順一點,不要亂動,“後來那根魔杖怎麼樣了?而且吉迪恩就是伊索·瑟爾的後裔,我猜得沒錯吧?”
紐特細心将藥粉撒上渡渡鳥的傷口,然後用獨角獸毛編制成的繃帶纏好,擡手擦了把汗:“是這樣。而且,我們之所以追查到這些是因為,伊索·瑟爾當年化裝成一個麻瓜男孩逃走的時候,用的也是‘伊萊亞斯’這個名字。”
“伊萊亞斯……”奧羅拉喃喃地重複一遍,忽然感覺有些東西一下子清晰明朗起來了,但與此同時,更多的謎團浮現出來。于是她又問:“那有任何關于魔杖的下落嗎?”
“還沒有。就像你的朋友伊萊亞斯說過的一樣,幾十年前,伊法魔尼曾經出現過一個學生,是伊萊亞斯所屬家族的人,他們家族每一代隻有一個孩子。他毀掉了那棵據說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沒法被摧毀的蛇木,并且帶走了那根斯萊特林遺留下來的魔杖。”
“你知道并不是所有擁有斯萊特林血統的人都能完美繼承蛇佬腔能力的,就像伊索·瑟爾,她就隻能聽懂蛇語,不能說出來。所以在格蕾姆·岡特後來找到了她,并且對她進行報複而用蛇語催眠了那根魔杖的時候,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差一點就被殺掉。”
“然而他雖然帶走了魔杖,但是魔杖并不承認它,所以這幾十年來,都沒有一個足夠完美的蛇佬腔能夠去喚醒它。”奧羅拉明白了,“但是赫爾加的魔杖已經快醒過來了,所以,那個能夠得到魔杖承認的斯萊特林後裔已經出現了。”
“你認為會是誰?”紐特看着她問到。奧羅拉錯愕一瞬:“我?為什麼突然問我?”
“沒什麼,我隻是覺得你可能會知道。”紐特不在意地笑笑,“我最近也在和鄧布利多交流這件事。盡管我們一開始都認為斯萊特林魔杖的蘇醒是和黑魔王有關,不過現在看起來也許不是這樣。可能就是生活在這裡的某個屬于伊索·瑟爾的後代會喚醒它,我們有些過分緊張了。”
“是這樣嗎?”奧羅拉茫然地說到。她的目光散漫到周圍的景物上,穿過那些層層垂吊如簾幕的紫藤花,越過滿是銀葉菊和郁金香的草地,迷失在遙遠的粉橙色天際線處。
“鄧布利多放心了不少,他一直擔心你在這裡會因為魔杖的事遇到危險,現在大概可以放心了。”紐特提起鉛桶準備去給月癡獸們喂食,卻注意到奧羅拉臉上的表情,問,“你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總有種很清晰的感覺,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和碰巧。”奧羅拉皺起秀氣的眉尖,“斯萊特林先生的魔杖……一定是有什麼關系的。隻是,我暫時還沒想到到底是什麼關系。”
紐特看了她一會兒,伸手刮了一下鼻梁,頗為真誠地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我能明白你的感覺,有時候我們的确會有一種異于常人的直覺。不過我倒覺得,再沒有什麼關系能比斯萊特林和赫奇帕奇的魔杖之間的共生關系更讓人不可思議了。”
奧羅拉诶了一聲,然後反應過來,忍不住笑着說:“說得也是啊。”
所以你看,千年後再跟後人說起斯萊特林和赫奇帕奇的往事,大家反應都一樣。
謊話也不編得漂亮點,靠譜點,
說出來誰信呢?
……
月底的時候,聖誕節就到了。
白雪和槲寄生花環,永遠是最讓人期待的組合。
不過斯内普對此從來就是沒什麼感覺的,反正會和他有禮節性節日往來的人實在很少,而且唯一值得牽挂的也遠在大洋彼岸,和他隔着五個小時的時差,六千多公裡的距離。
所以今年的聖誕節就更沒有什麼能引起他興趣的了。
一早的時候,斯内普就批改好了前兩天交上來的學生論文,離開城堡來到禁林裡準備收集一些需要的魔藥材料。他到現在還不是很習慣這種如此原始而普遍的方式——确認需要尋找的材料,查詢會遇到什麼種類的魔法生物,找到引開這些魔法生物的方法。
以往奧羅拉在的時候,他壓根不用擔心這些。盡管斯内普對自己的适應能力一直非常自信,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直到現在他也沒能調整好這種狀态。
在此之前,斯内普從來沒想過對方的暫時離開會對他造成這麼難以忽略和忍受的影響,哪怕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認為自己最多也就會不習慣一段很短的時間而已。畢竟之前奧羅拉在學校的時候,他們也不會有太多的見面時間,和一天當中的其他事情比起來,這點相處時間所占的比重實在很少,不值一提。
然而斯内普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決定一段時間重要與否的因素,從來不是它的長短,而是它所代表的意義。
奧羅拉的信一直寄來得很頻繁,每一封斯内普都看過,還有許多照片。也許是因為伊法魔尼處于山頂的緣故,照片裡的秋色比同時期的英國來得濃郁和蕭瑟得多,看起來随時都會下雪的樣子,白霜在建築物和植被上蔓延着,結了厚厚的一層,像裹了一層半透明的糖衣似的。
斯内普索性按着照片上的景象大概估算了一個時間,将第一份眼疾魔藥給對方寄了過去。
漸漸的,斯内普發現奧羅拉的信寄過來的時間永遠是很微妙的,而且總是在午餐這個許多貓頭鷹都會進進出出着送信和包裹的點上,從來不會出現在深夜或者清晨來打擾到他,就仿佛她還在學校裡,和他共用着同樣的時間節奏一樣。
她的信都被斯内普收起來了,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個盒子裡,擱在櫃子的最裡面。原本他打算每次看完後就燒掉它們,不為别的,隻為不想在他身邊留下任何有可能會追查到奧羅拉的痕迹。
哪怕鄧布利多告訴他,也許伊法魔尼的魔杖事件目前看起來和黑魔王關系不大,他也不想就此放松警惕。奧羅拉在信裡說過好幾次,關于去到伊法魔尼是否真的隻是誤會和無用功這件事,她始終都認為這根魔杖的即将蘇醒是和黑魔王有關的,隻是目前這種聯系還不明顯。
她是如此執着,全都是因為那些夢。
如果放在以前,斯内普會毫不猶豫地諷刺對方這種行為的愚蠢,僅僅因為一些荒誕不經的夢就能如此執迷不悟。然而許多事情都已經表明,奧羅拉的那些夢絕對不是她的妄想和幻覺。她已經過了那段會被這種夢境困擾的階段,所做的一些決定也相對是值得被相信的。
也許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算天生馴獸師和蛇佬腔之間的感應作用,就像紐特當初也是憑借着過人敏銳的直覺,才能奇迹般地從黑魔王的剿殺下順利離開到美國。
天生馴獸師和蛇佬腔……
斯内普想起最近在鳳凰社裡頗具話題度的伊萊亞斯·吉迪恩,忍不住冷笑一聲。雖然奧羅拉在給他的信件裡對這個人提及得不算多,但是很顯然這兩個人的關系非常友好。
“這可能就是同樣都對魔法生物有着絕對控制力的兩種人之間所有的特殊聯系吧。”辛西娅愉快地說到,“想想還真是挺命中注定又浪漫的,對吧西弗勒斯?”
自從西裡斯辭職離開學校而辛西娅則繼續留下來以後,這位西德尼家族的星空觀測者就一直在試圖讓他們之間的關系别那麼僵,畢竟大家都是同事,又同在鳳凰社工作,能相處愉快一點是一點。
可惜斯内普并不領情,對于辛西娅的說辭,他也依舊冷冰冰地反駁回去:“原諒我對你的看法并不認同,西德尼教授。浪漫在這種場景下顯然是個糟糕透頂的詞,不過要是你口中的浪漫等于花費時間又做無用功,還順便惡心一下周圍的可憐無辜路人的話,那我倒是不能再同意了。至于命中注定,我想斯卡曼德先生聽到這個詞會忍不住哭泣的。要知道有時候命中注定的并不都是伴侶,更有可能是值得憎恨的敵人。”
辛西娅被他一串修辭繁複冗長又尖酸刻薄的言語驚呆了,手中的叉子都掉下去了,睜着一雙冰藍色的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可是……蛇佬腔不是斯萊特林的驕傲嗎?”
斯内普不為所動地坐在凳子上,神色和聲音都冷硬得像一塊寒冰那樣:“我會把你說的蛇佬腔認為是一種能力,而不是某個人。”
辛西娅明白了,自己這輩子是說不過這位斯萊特林的院長了,隻要不被他反過來洗腦就行。
走進禁林沒多久,斯内普就注意到這裡還有其他人。此刻對方正蹲在地上用手裡的生肉去喂幾隻毒刺豪豬。
“我以為校長在開學宴會上已經說得夠清楚了,禁林是不許任何學生進來的。”
斯内普看到對方在聽到他的聲音後猛地抖了一下,然後慢慢轉過來,一雙茶色的眼睛慌亂地掃過面前的人,立刻低着頭不敢再看,黑色的寬大帽子下垂落出一縷金色的頭發。
金發茶色眼睛,這個新來的拉文克勞一年級學生,莫名的有點像那個已經離開了近四個月的人。
斯内普想着,有一瞬間的恍神。
“對不起,教授……”
垂頭喪氣的小鷹聳拉着頭站在斯内普面前,準備接受對方的扣分懲罰。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斯内普在沉默了一陣以後,隻是語氣很不好地開口說到:“你還站在這裡不動,是打算在這裡過夜嗎?”
金發的小鷹吃驚地擡頭看着對方,然後迅速跳起來:“謝謝教授,我馬上回去我發誓我再也不敢了!”
說完就跑得沒影兒了。
斯内普咬了咬牙,有些痛恨自己剛剛的決定。
他将收集好的材料裝在一起,準備帶回到蜘蛛尾巷的住處再熬制成魔藥。明天就是聖誕節了,他基本都會回一趟住處,為了避開那些留在學校裡橫沖直撞又暫時失去管教的小巨怪們。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會在這裡遇到某個人。
那是一種無法描述的感覺。
斯内普站在自己住處的門口台階前,頭頂是漆黑的夜色,周圍是蒼白的路燈和雪花,整個天地間隻有黑白兩色,單調到貧瘠,死氣沉沉,光暈慘淡,一如他一直以來的内心世界。
她就那麼出現在道路的另一頭,像個陽光色的奇迹。
一邊歡快地喊着他的名字,一邊解開蒙在眼睛上的黑色眼紗。
一步一步跨過白雪,跨過空曠寂寥的街道,跨過所有的不應該,跨過時間差,跨過六千公裡的距離,跑到他面前抱緊他。
輕盈溫柔得如同撲進花朵懷抱的蝴蝶。
霜花和她頭發上的淡淡香氣共同闖進斯内普的嗅覺,她把臉埋進他的圍巾裡,呼出的熱氣暈開在空氣裡,像幻覺一般。
“趕上了,還沒開始的聖誕節!”奧羅拉從他懷裡揚起頭,臉上的笑容明媚,暖棕色的眼睛裡有星河倒錯,萬千斑斓。
“你……”斯内普愣愣地看着她,好像不認識她了似的,“你怎麼……”
“我趕回來的,伊法魔尼那邊剛下課,國際傳送站今天擠得要死,我差一點就被排到明天了。”
“不過還好,趕上了。”
說着,奧羅拉用手背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笑着不甚在意地說到。
斯内普的眼神在褪去震驚後,用一種接近空洞的狀态看着她,沒有說話,沒有表情,沒有喜怒。空氣裡安靜得有一瞬間連雪花落地都能聽見。
“教授?您生氣了?”
話音剛落,奧羅拉感覺到自己被對方伸手按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