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沒說話,兀自走進她的傘下,從口袋裡拿出一條幹淨的白色手帕,蹲下身,幫她擦掉白鞋沾上的污漬。
細細地擦好,他站起身,問她:“你叫什麼,在哪上學?”
蘇杳心告訴了他,小男孩點頭,一張臉隻露出一雙漆黑清淡的眼眸,望着她:“我會去找你的,一定會。”
他話特别少,基本上隻一兩個字,這兩句算是主動說的多的了。
蘇杳心笑容爛漫:“好,那我等你。”
一個久遠的畫面,在夢中短暫出現了一次,蘇杳心醒來時,望着帳篷白色的布頂,發了會兒呆。
後來她春節去姑姑家,又去了一趟那個輪滑館,那家店關了,小男孩也不在那裡了。
蘇杳心想,這麼多年了,他一定是沒找到她,那時候,她應該留個電話号給他的……
她坐起身。醒了會兒神。
在出去前,蘇杳心把頭發捋好紮上,毯子也疊好。
旁邊的灰色帳篷門簾開着,男生不在。
蘇杳心便把毯子先放回自己帳篷裡,蹲在門邊,給秦曉棠發消息,等一起身,臉邊忽然有一道溫熱,碰了下她臉頰。
蘇杳心縮了下脖子,忽地回頭。
祁弈手裡拿了玻璃瓶牛奶,黑眸清冷,但眼尾微揚的樣子,是少年散漫不羁的迷人。
“睡的好嗎。”
蘇杳心手心被他塞進那瓶牛奶,溫熱透過掌心傳來,“睡的很好。”
“對了,你的毛毯,”蘇杳心琢磨着:“我睡過一晚,等我回去洗過後再還你吧。”
祁弈看了眼疊的很整齊的毯子,像小軍被一樣,四角熨貼,他走過去,彎腰拿起來,“不用麻煩,我直接帶走就行。”
這時,身後傳來跑步聲,“蘇杳心……”
段北驚訝地過來,打量她:“你這是,昨晚睡的帳篷?”
蘇杳心嗯了聲,“對。”握着牛奶瓶準備去找秦曉棠。
段北皺眉看着蘇杳心從身邊走過,又看看那邊悠哉地拿毛毯,走回他自己帳篷的祁弈。
段北跟上蘇杳心,不可思議道:“他怎麼從你帳篷裡拿毯子?”
“那是他的毯子,借我睡的。”
段北聞言一驚:“你怎麼随便睡男生的毯子,那種東西多私人啊!”
蘇杳心:“毯子是新的。”
聽見這話,段北倒是沒再在她耳邊嚷嚷,但依然臉色不太好地跟着她走進了民宿。
早上大家吃過早餐,九點多時,司機師傅準時上山來接她們。
這趟旅途很愉快,回去的路上沒堵車,午時就到了市内。
車子停在小區,行李拿下車,祁弈和她們道别。
秦曉棠笑眯眯地:“以後有機會再一起出來玩啊。”
祁弈點頭,目光落向蘇杳心,斑駁的光點映在他眼角眉梢。
他揮揮手,語氣輕松:“我走了,再見。”
蘇杳心微笑擺擺手。
等他上了車,車子離開,段北和段南去拎行李,秦曉棠挽着蘇杳心胳膊,目光還遙遙望向開走的車,試圖要瞧出什麼來。
随後秦曉棠啧了一聲,“他走的挺幹脆啊……”
蘇杳心都轉身了,看她一眼,“你嘀咕什麼呢,什麼幹脆?”
秦曉棠收回眼,似不解:“這兩天相處我能感覺到,祁弈對你挺好的,可是,他走的時候也沒對你多說什麼,感覺就像個旅遊搭子。”
有嗎?
蘇杳心倒是沒太感覺。
不過她覺得也無可厚非,“對他而言,我們這一趟不就是旅遊搭子?”
說完,她又輕聲補充:“不過,我還是真的把他當朋友了的。”
秦曉棠帶笑打量她,在她耳邊小聲說:“呦,去的時候還是帶着目的,回來就成好朋友啦?”
前面段北拎着兩個大行李箱,回頭看一眼,“對了!秦曉棠,你不是要回家嗎?”
秦曉棠中午要去參加大伯的壽宴,約好讓秦爸來接她。
段北把一手的行李箱放下,無奈歎氣,說着又往小區門口拎:“真是的,白拎了這麼遠了,浪費我力氣!”
秦曉棠也搖頭歎氣:“你說說你,就多拎這麼點路就抱怨,就不能當給你練臂肌了?”
瞥了一眼段北那胳膊,秦曉棠揚起下巴:“别的不說,祁弈一看就是常運動的,手臂一定有漂亮的臂肌!”
提到祁弈,段北忽地就更氣了,這時候小區門外秦爸爸的車停在那邊,嘀了一聲,段北把話又咽了回去,去幫秦曉棠送行李箱。
等把秦曉棠送走,段北把蘇杳心的行李也幫她送到家。
蘇懷峰和蔡卉此時在家,正準備午飯,屋子裡飄來香噴噴的炖雞湯的鮮香味。
“杳杳回來啦。”
蔡卉從廚房出來,看見段北,去冰箱裡拿了一盒新鮮的水蜜桃,是旅遊帶回來的特産,正好讓他拿回去。
蘇懷峰在客廳裡喝茶,笑呵呵地說:“小北,你回去跟你爸說一聲,下午我去你家,和他一起看球賽啊。”
“知道了,叔叔。”
臨走前,段北拽拽蘇杳心衣袖,“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出來後,見段北一副認真急迫的樣子:“露營回來了,這下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說祁弈那小子有用了吧?”
蘇杳心還以為是什麼事。
她把門關好,确認老爸老媽不會聽見,才将自己要“追”祁弈的目的,告訴他。
“這個辦法,還是你想出來的呢,還得謝謝你。”她又笑了笑:“你看見我爸媽剛才那副放松的樣子了嗎?多好。”
進屋時,老媽還在廚房裡哼哼歌呢,老爸也有心情看球賽了。
蘇杳心很欣慰。
相比她的愉悅,段北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後,又皺眉确認着問:“你确定隻是在叔叔阿姨那邊裝裝樣子,不是真的想“追”姓祁的那小子?”
蘇杳心不太喜歡段北對祁弈的稱呼,但想到段北一直對祁弈有偏見,也就沒說什麼,隻嗯了聲。
“所以你以後再見到祁弈,不要總像見到敵人似的。”
段北哼了一聲,“還會再見嗎?”
“也就一起出去玩一次,和我們這種朋友關系又不一樣,估計沒什麼事,也不會再見了吧。”
蘇杳心愣了一下。
等段北抱着一盒桃子走後,她開門進屋。
午飯很豐富,炖了一上午的雞湯顔色金澄澄的,幾道家常菜也都是蘇杳心喜歡吃的,還有一道蔡卉拿手的琥珀核桃仁。
先給她盛了一碗雞湯。
吃飯時,老媽不出蘇杳心預料地,問起了她正在“追”的男孩子。
“相處的怎麼樣?”
“挺好的。”
“那你有沒有,矜持又恰當地表達過你對他的好感?”
“有的。”
蔡卉眼睛一亮:“那男孩子怎麼回應的?”
蘇杳心咬着雞腿,吐字含糊地說:“嗯……就,就是正常的回應,好像,也挺願意和我相處的。”
對面的蘇懷峰聽她講到這裡,放下筷子,“嗯,那看來你們是要成了。”
蘇杳心:“啊?”
“還,還沒爸爸……”
蘇懷峰又拿起筷子,一臉認真地指了指,“你先吃飯,然後你讓那男孩把他的生辰八字發過來。”
吧嗒一聲,雞腿掉到了碗裡。
蘇懷峰:“還有,手掌的照片也發來一張,我給他看看手相。”
她驚訝:“您還會看手相?”
“在廟裡,跟一位道長學了一些,道長說我有慧根。”
“……”
蘇杳心半信半疑的。
蔡卉噗呲笑了出來,“哎呀,你就讓你爸看看,不然他不放心。”
“……”
這,要她怎麼開口啊。
蘇杳心一時不知怎麼推脫,隻好磨磨蹭蹭地吃飯,實在吃不下了,她撂下筷子。
蔡卉把手機塞她手心:“你回屋裡去問,我們在外面等你啊。”
她托着難為情的步伐,走回自己房間。
坐在床邊,點開男生的微信。
頭像是一個雨天街景。
蘇杳心琢磨着怎麼合理地解釋想要他的生辰八字,和掌紋照片,盯着和男生的聊天框。
她腦海裡卻忽然冒出秦曉棠的話。
這幾日相處很好,但他可能隻把她當旅遊搭子,揮手道别,沒多說一言離開的身影也浮現在眼前。
要找他嗎?
還是,想個辦法先把爸媽搪塞過去呢。
許是少年離開的太輕松随意,似沒有一絲一毫的留念,讓她覺得,祁弈不會太快回消息。
這樣猶豫着,她指尖敲下兩個字,發了過去。
蘇杳心:[在嗎?]
幾乎下一秒。
祁弈:[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