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穗赤腳跑到門口,看到王府大門前圍了一圈人,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這不是戲班的那個戲子嗎?怎麼倒在這兒啊?”
“啧啧啧,瞧這模樣,怪好看的。”
“嗯,不過跟王爺比還是差多了。”
夏穗推開人群擠了進去,看到渾身濕漉漉的狸奴,慘白着小臉倒在王府門口。
她趕緊上前拍了拍他的臉:“狸奴!你怎麼了?你看看我!”
狸奴被雨水打濕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夏穗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認他還活着,趕緊對一旁吃瓜的下人們吩咐道:
“快把他擡進去。”
“王妃,萬萬不可!王府嚴禁救治這種來曆不明的人。萬一他是什麼刺客或者細作……”
“我認識他,他不是來曆不明的人!”
下人們都低着頭,有些為難道:“娘娘恕罪……我們實在是不敢壞了王府的規矩。”
夏穗怒道:“他是我的朋友,也不行嗎?”
彥修從人群中走出來,對她恭敬地行了一禮:“娘娘,王府有王府的規矩,不要讓屬下們難做。”
此時,躺在地上的狸奴有些虛弱地擡手,扯了扯夏穗的裙角,嘴唇微張,像是要說什麼。
夏穗瞪了彥修和那些一言不發的下人們一眼,不想與他們辯駁,俯身低下頭去聽狸奴的話。
“穗穗……不要為難他們……我、我隻是想來見見你。哪怕見你最後一面,我也好安安心心地離開……”
狸奴氣若遊絲地說完,又艱難地閉上了眼睛,說這幾句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狸奴!”
夏穗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她咬了咬牙,用盡吃奶的力氣把狸奴從地上拉起來。
她半抱着他,就要往府裡去:“好,你們不幫忙,我自己來。”
門衛和幾個侍衛見狀,目光都聚集在為首的彥修身上。
站在最前面的彥修緊蹙着眉,猶豫半晌,最終還是伸手攔下了她。
“娘娘,你聽我說,謝家在前朝樹敵不少,王爺的性命更是常年挂在刺客們的目标榜首上,此前王府發生過好幾次行刺事件,幕後兇手都是下人私自救回來的人。”
夏穗深知彥修這個人的性格,雖然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也非常死闆。
于是她懶得跟他辯解,張口便是命令的語氣:“讓開!”
彥修固執道:“娘娘!”
“我再說一次,讓開!”
“不行!”
這句铿锵有力、不容置疑的“不行”,倒不是彥修說的,而是從人群身後傳來的。
音色略微有些蒼老。
衆人立即散到兩旁,隻見一襲紫色華袍的謝朝恩緩緩走過來。
謝朝恩老成持重,不怒自威。
自謝枕年的父兄戰死沙場之後,他一手将謝枕年養大,将他視如己出。在下人們眼中,都把他視作謝枕年的半個父親。
“叔父,我用性命為他擔保,他絕對不是刺客。”
夏穗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我說不行。”
王府自有王府的規矩,不許私自帶人入府的規定從好幾年前就有了,但近來有些松懈。
他早就知道有些下人偷偷帶人進府,隻是他最近忙的厲害,沒空去查這些事。
不過,現在正是給下人們樹立威儀的好時機。
“且不說你是端王府的王妃,跟戲子做朋友有辱身份,如今還要打破王府的規矩,帶他入府,讓旁人聽了去,王府的顔面往哪兒放?!”
夏穗退而求其次:“好,我不帶他進去,那我送他去醫館。”
“站住!”
謝朝恩負手而立,冷着臉道:
“這不是一個王妃該做的事,回你房間去。”
他有些不屑地瞥了狸奴一眼:“我自會讓人送他去醫館。”
夏穗看他這副輕蔑平民的樣子,實在有些不放心,說不定他派人把狸奴随便扔到哪個荒郊野外都有可能。
“那我跟着過去,聽聽大夫怎麼說,馬上就回來。”
“不行。”
謝朝恩說話永遠都是這樣,簡短,直接,斬釘截鐵,每個字都帶着讓人不容拒絕的語氣,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光是和他說話,夏穗就覺得窒息。
她不敢想,這麼多年,面對如此嚴厲的束縛,謝枕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夏穗低着頭,豆大的淚珠滴下來,滴在她雪白的足尖上。
她說不清是因為擔心狸奴而焦急,還是心疼謝枕年這麼多年的隐忍。
又或許,兩者都有。
她正光腳踩在地面上,清晨的大理石地面很涼,寒氣順着她的腳底往她的身上攀爬。
忽然,她肩上的力量一輕,狸奴整個人都倒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