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門英語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來時,牧禹正在塗答題卡最後一個空。
筆芯沒水了,他用力戳了兩下,藍黑色的墨迹終于滲進小方塊裡。
他在考試的前幾天就把那個日結工作辭職了,多多少少掙了快一千。
“交卷!”監考老師敲了敲講台。牧禹把筆一扔,跟陳航勾肩搭背往外擠,走廊裡全是嗷嗷叫的學生,有人把校服往天上扔,有人扯着嗓子唱跑調的歌。
王崇從後面沖上來,差點把他倆撞進牆裡:“走啊!校門口撸串去,我請!”
路米長遠跟在後面,手裡揚着物理卷子:“王崇你個傻逼,說好的最後一道大題借我抄呢?害我瞎蒙!”
“操,我自己都沒寫完!”王崇路搶過卷子往空中一抛,白紙片像雪片似的往下掉,“管他呢,放假了!”
他們四個坐在路邊攤吃烤串,王崇一口氣灌下整瓶冰啤酒,打了個響亮的嗝:“爽!老子再也不想看見數學卷子了!”
“拉倒吧你,”陳航踢了他一腳,“昨天誰還哭喪着臉說牧禹救我,導數要了我的命?”
牧禹正在啃雞爪子,聽到陳航的話笑出來:“别他媽提導數,我現在隻想睡覺,睡三天三夜”
長遠戳了戳他:“睡什麼睡,不是說好打暑假工嗎”
“操,”王崇路把簽子往盤子裡一扔,
“差點忘了,去幹啥啊?”
四個人都沉默了,牧禹叼着簽子,看着馬路對面的招工廣告牌,紅底黃字寫着“暑期工招聘,包吃住”。
“哎,”他突然說,“那個不行嗎?”
陳航挑了挑眉:“去哪兒?搬磚啊?”
“那邊超市招理貨員,”牧禹指了指廣告牌,“或者餐廳服務員也行,總比在家睡個昏天暗地的好吧?”
王崇眼睛一亮:“好啊!我早就想自己掙錢了,到時候請你們去網吧包夜!”
第二天一早,四個人就晃到了招聘啟事上的超市。
負責人是個胖墩墩的中年女人,瞅着他們幾個,“你們都敢嗎?能行嗎?”
“能!”王崇胸脯拍得山響,“我們四個壯得跟牛似的!”
女人笑了:“行吧行吧,明天來上班啊。”
回家的路上,王崇又有點忐忑:“真能行嗎?我連碗都沒洗過幾次。”
陳航踹了他一腳:“笨鳥先飛,不行就問,丢不丢人?”
結果上班第一天就出了岔子。
王崇路負責推購物車,結果拐彎時沒刹住,哐當撞在貨架上,堆成小山的衛生紙塌了一半。
胖經理叉着腰罵:“你是來打工還是來拆家的?”王崇路低着頭,耳朵尖都紅了,像個做錯事的巨型小學生。
陳航被分到熟食區,戴着一次性手套切香腸。他手笨,切得厚薄不一,有根香腸還滾到了地上。旁邊的大姐笑得直不起腰:“小夥子,你這刀工跟鬧着玩似的。”
陳航沒說話,抿着嘴繼續切。
牧禹和米長遠在生鮮區理菜。黃瓜要擺得整整齊齊,茄子不能有疤,爛葉子得摘幹淨。長遠蹲在地上挑生菜,突然叫起來:“牧禹你看,這菜裡有蟲子!”一隻綠色的菜青蟲正趴在菜葉上,慢悠悠地啃。
牧禹一巴掌拍死,把爛葉子扔進垃圾桶:“大驚小怪,城裡人。”
路米湊過來笑,“還是我的活輕松啊~”
中午吃飯在員工食堂,四菜一湯。王崇扒拉着米飯:“有點難吃,感覺是豬食。”
陳航踢了他一下:“能免費吃就不錯了,事兒逼。”牧禹往他碗裡夾了塊肉:“多吃點,下午還得搬礦泉水呢。”
最累的是下午卸貨。一卡車的礦泉水運到倉庫,四個人得把箱子搬到貨架上。
王崇力氣最大,一趟扛兩箱,結果腳下一滑,箱子摔在地上,礦泉水滾得到處都是。
他罵了句髒話,蹲在地上撿,汗水順着脖子往下流,濕透了後背的T恤。
陳航沒說話,默默走過去幫他撿。牧禹和米長遠也過來了,四個人蹲在地上,把滾遠的礦泉水一瓶瓶撿回來,碼得整整齊齊。倉庫裡又悶又熱,隻有頭頂的風扇吱呀轉着,吹起的風都是熱的。
“歇會兒吧,”長遠擦了擦汗,“我快中暑了。”
路米也複議着。
王崇一屁股坐在箱子上:“操,原來掙錢這麼不容易,我以前還嫌我媽給的零花錢少。”
陳航靠着牆,灌了半瓶水:“等發了工資,真得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牧禹笑了:“行啊你,我也要犒勞。”
休息了十分鐘,他們又接着幹。沒人說話,隻有箱子摩擦地面的嘩啦聲和粗重的喘氣聲。
下班時天已經黑了。四個人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出超市,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王崇突然說:“走,買啤酒去!”
“哪兒來的錢?”長遠問。
“我帶了!”王崇路拍了拍口袋,“就買最便宜的,解解渴。”
他們在便利店買了四瓶冰啤酒,蹲在馬路牙子上喝。啤酒很苦,氣泡嗆得人直打嗝,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滿足的笑。
“今天可把我累壞了,”王崇路抹了把嘴,“以前覺得我爸坐辦公室挺輕松,現在才知道,誰掙錢都不容易。”
長遠點頭:“我媽每天下班還要做飯,以後我得幫她幹點活。”
“挺好挺好。”一邊的路小姐笑嘻嘻的。
陳航沒說話,隻是把啤酒瓶在額頭上貼了貼,冰涼的感覺讓他舒服地眯起了眼。
牧禹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輕撞了撞他的肩膀:“等發了工資,帶你去吃麻辣燙,我請。”
陳航笑了:“滾蛋,說好了我請。”
偶爾有汽車駛過,揚起一陣風,帶來遠處夜市的喧嚣。
他們四個蹲在路邊,喝着廉價的啤酒,聊着白天的糗事,罵着胖經理的刻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少年人特有的,帶着點疲憊卻又無比鮮活的氣息。
“哎,”長遠突然說,“你們說,以後我們上了大學,還能像這樣一起打工嗎?”
沒人回答。啤酒瓶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牧禹看着眼前的幾個人,陳航的側臉在路燈下顯得柔和,王崇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今天搬貨時差點砸到腳,長遠認真地…看着路米?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漸漸熟練起來。王崇路推購物車再也沒撞過貨架,甚至能單手轉彎;陳航切香腸薄得能透光,熟食區的大姐也總誇他“小夥子手真巧”;
牧禹和米長遠把生鮮區打理得井井有條。
發工資那天,四個人圍着工資條看了又看。牧禹拿到三千,陳航少點,二千五,王崇和長遠都是一千七,隻有咱們路大小姐是五千。
“不是咋回事啊?”
長遠笑了:“咱們路大小姐的父親可是老總噢~”
“不是我靠…!被資本家做局了……”
“喂,”陳航突然說,“以後每年暑假,我們都一起打工吧?”
“滾蛋,”王崇踹了他一腳,“誰要跟你一起搬礦泉水!”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笑。
“我願意啊~”牧禹賤兮兮的湊過去笑着,“死戀愛腦滾滾滾!”
暑假就這麼過去了一半,到後面幾乎每個人發信息都不會回了。
都在忙着補作業。
“我好累啊…陳航。”牧禹壞心的用筆戳了戳陳航的臉。
奈何陳航根本不看他,牧禹急眼了,八陳航的臉掰過來,結果陳航幹脆直接閉了眼。
“陳航!你個傻逼!你要幹啥!”
陳航勾了勾嘴角,但是依舊沒睜開眼。牧禹輕輕湊到他耳邊:“你若睜開眼看看我~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陳航果然睜眼了,然後讓他滾。
“我不想寫作業了…好無聊啊陳航…”
牧禹将自己的頭靠在他肩上,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依舊是那股玫瑰香。
“乖。”
牧禹歎了口氣,跑到沙發上玩手機,發現路米給自己發了張照片,是那天陳航和自己牽手的照片。
他笑了笑,保存之後發了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