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CE知道她說的“她”是誰。
是那個和她傳出百合绯聞的女孩。
照片被加上流言,在網上流傳之後,那個女生被網民人肉,她叫什麼,在哪,家裡幾口人,爸媽做什麼的,在哪工作都被扒得幹幹淨淨。
即使peach第一時間出來澄清,網上對那個女孩的惡意卻并沒有消減。
覺得是那個女孩一直單方面糾纏peach。
最後是peach發了長文把參與謾罵的人臭罵了一頓,才都消停。
再加上他們作為隊友極力擔保,peach一心為電競事業發展而努力,并沒有不良行為。而peach也和那個女孩很久沒見面,旁人抓不到錯處,熱度消退,這事才算過去。
據peach澄清時所言,那個女孩是鼓勵她在電競圈繼續走下去的良師益友,對她來說非比尋常,而現在這個女孩不見了,對她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你還會繼續打比賽嗎?”JICE問。
“當然,我答應過你,我要帶你們拿世界冠軍。”
peach沉默了一會,“我隻是……有些擔心她。她跟我說讓我把一切都交給她,她說我們是朋友,讓我信她。可是我還是擔心她,更何況現在聯系不上她。她也不登遊戲了。”
露台下是萬家燈火,JICE說:“你要相信她,就像我相信你一樣。”
他轉頭:“因為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所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她,她能做到,更何況處理那些煩人的事可是很忙的。就像你忙起來也沒時間回複我消息一樣。”
peach沒說話。
JICE問她。
“你會做到的對嗎?拿世界冠軍。”
一說到世界冠軍,peach又來了精神。
“等着吧,今年十二月份,我帶你們舉起獎杯!”
距離宙國職業賽總決賽時間越來越近,她們的訓練更加沒有喘息時間,每天忙成狗,恨不得累癱在鍵盤上。
一個個手上背上互相貼上難聞的膏藥,忍耐着刺骨的疼痛,耗費着自己最熱血的青春,朝着世界冠軍進發。
JICE倍感力不從心,頻頻失誤,夜半三更起來喝水,經常看到訓練室的燈還亮着。
他知道是peach。
peach天賦極高,還最努力。JICE曾經因為追不上她而崩潰想要放棄,是她告訴自己,她帶他拿世界冠軍。
可是現在,他有點退縮,他這樣的人憑什麼呢?
他是這裡面最爛的人,甚至還殺過人。表面光鮮,實際骨子裡爛透了。
peach擡頭看見他。
“正好,你過來。”
JICE目光虛浮,無法聚焦,腳步卻聽話地動了起來。
peach給他指屏幕的一處,說自己的安排。
“如果A隊處于優勢,我經過這裡他們絕對會以為我們很多人埋伏在這裡。到時候你們給個假視野,之後千萬不要漏視野,我利用這一點偷偷潛進去。”
察覺JICE沉默不語,她擡頭見他目光散渙。
輕輕用手肘推了推他。
“怎麼了?”
“peach,”JICE叫她,“我不想比賽了。”
“出什麼事了。”
JICE猶豫道:“世界賽萬衆矚目,如果有人扒我,不,一定會有人扒我。”
他眼珠幾不可見地顫抖,“我就完了!我……殺過人。”
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因無法面對忍不住低下頭。
peach淡淡地看着他,沒說任何話。
那一晚的回憶在JICE腦海中破碎,不斷地閃現,重複的畫面,不同的畫面,全是血,全是血……
JICE隻覺呼吸困難,喘不過氣,忘記了呼吸。
突然,肩上一沉,猛地回神。
JICE神色慌亂,避免和peach對視,“我先回去睡覺了。”
peach沒去攔,隻是微啟唇,吐出一個字。
“說。”
JICE腳步頓住,但沒回頭,還是背對着peach。
peach說:“我們是朋友,你不是說了嗎?”
JICE緩緩深呼吸,最終将憋着的那口氣慢慢呼盡。他才轉過身,帶着某種決然,和peach遙遙相對。
那天夜裡,他告訴了peach他埋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
從沒對人說起過的——
他的記憶裡,模糊地記得,在那一晚,他也捅過刀。
他說完,靜靜地等待,他原以為,peach至少會露出驚慌的表情,不論是因為害怕還是驚訝,她總該是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他的。
可是,她隻是靜靜地沉默着。表情淡淡卻認真。
“那個老師傅他說過什麼嗎?”
JICE搖頭。
“那你可以放心,你什麼都沒做,如果你也捅了,老師傅作為受害人的父親,不會對你這麼好。你想想,誰會對殺子仇人好顔色,除非他想要運籌帷幄複仇,但是他到死都沒有異樣,對你沒有怨恨,你應該知道他不是。這也就說明了,你并沒有參與,你身上的血确實隻是之後搶刀摔倒染上的。”
她繼續說:“手上握着刀的記憶也是你搶刀之後的記憶,捅刀子的記憶隻是因為你看到你的同伴做這樣瘋狂的事而太過震驚,所以這個場景一直特寫放在你的腦海。”
JICE看着peach肯定的目光,面對peach有理有據斷言,他突然豁然開朗。心中逐漸偏向peach的說法。
但是……
“可是沒用的,他們不會相信我是清白的,我是工人的兒子,他們隻會唾棄我,辱罵我,看不起我,不會相信我。”
peach目光堅定。
“有我在,不會讓他們看不起你,我會讓他們相信你。”
JICE有點被說動了,他覺得peach有這個能力,當初那個女孩的事鬧得很大,她被扒出來各種不良叛逆的事迹,網上罵她罵得很慘,是peach發了一篇長文站出來解決,從此互聯網上再沒有人再罵她。
卻還是沒有勇氣開口說什麼。
peach說:“JICE,你想比賽,不就是想打那些人的臉嗎?不就是為了想讓那些人看看,你爸媽憑什麼被他們看不起!想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兒子也不是孬種嗎!”
她緩緩伸出手,在半空中半張開五指,她盯着JICE,語氣柔和又強硬:“相信我,我一定帶你一起走到世界舞台上,在聚光燈下,讓他們跪着給你和你的爸媽道歉。”
JICE微眯起眼睛,攢上毅然決然,緩慢而沉重地拍上peach的手掌,一點一點地相互握住,這樣的手勢,通常寓意着結成同盟。
這是少年神聖的儀式。
輕輕的“啪嗒”一聲,在空寂的夜裡緩緩回響。
可是,明亮的夜晚突然暗淡下去,陷入了無盡地黑暗。
他的記憶停留在他的手緩緩松開peach手臂的那一刻。
世界決賽的那一晚,他終于站上了世界舞台,站在了萬衆矚目的聚光燈下。
可是那個承諾給他世界冠軍的人卻不在。
那個承諾會回來的人再也沒有回來。
三局慘敗,落幕退場,群衆暴怒,振臂辱罵,一切努力付之東流。
網傳她被孟嶼收買他沒有相信,網傳她打假賽他沒有相信,所有人聯系她毫無音訊,說她不會回來了,他也沒有相信。
“她會回來的,她說過她會回來的。”他那些安撫隊友的話成了笑話,他像跳梁小醜一樣。
他快要将手機鍵盤按爛。
“快接電話啊快接電話啊!”
無數個電話和短信石沉大海。
JICE掃落一地筆記,眼神中充滿了恨意。
慘白的手指在鍵盤上一字一字敲下——
“逃兵pea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