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留情地投去一個陰恻恻的眼神,唇角微彎,漫不經心地笑道:“不然呢?”
“…………”安翊還想搭話,卻被對方略顯詭異的笑容給噎了回去,莫名察覺到幾分微妙的敵意。
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大錯,他忙又道歉:“對、對不起!洛老師,我、我剛才都沒認出您來……”
“你确實認不出來。”
許維霖走在最後,盯着兩個洛眠的身影看了會兒,對比着兩人的着裝,心中大概有了定奪:“這次也沒認對。”
“啊?”安翊疑惑地看向宴灼,“可、可是,洛老師都承認了啊……”
許維霖勾了勾唇:“看來你對部門兒帶教老師的了解還不夠,好好學習吧孩子。”
安翊:“…………”
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展廳入口維護秩序的工作人員看到他們進到研究院的展區後,才陸續讓其他人進場。
像這種每年一度的大型聯邦星系機器人展會,無論舉辦方還是參展機構,都會提前大半年籌備。
博覽中心布置完會場後,會預留出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供各大機構熟悉現場和排練。所以早在幾天前這裡就已經擺放好衆多展品,正式開展前無需再做過多的準備工作。
業界精英和特邀嘉賓們紛紛前往自己的展區,一邊對展品進行最後一輪檢查和調試,一邊讨論着洛眠今天帶來的展品。
一片期待聲中,遊客們也開始檢票入場,展會很快拉開帷幕。
主持人來到中央講台熱情發表緻辭,并邀請主辦方領導和幾位行業專家、企業領袖上台講話。
随後,音樂聲響起,禮花缤紛綻放,一台又一台形态各異的高科技機器人接連亮相在回形舞台上,開啟了一場精彩的開幕式走秀表演。
觀衆席掌聲如潮,展會氣氛登時熱烈起來。
另一邊,洛眠靠在二樓挑台,通過金絲鏡的可透視光屏認真觀察着每個機器人。
半個月前陸绮玉和他講完“未知病毒”的事情後,他便和病毒防禦組的同事連夜研發出一種防病毒的新型量子護盾——對已知的病毒不會奏效,隻會篩選出那些來路不明的未知病毒。
病毒雖未查清,但裝上量子護盾也算多層保護,并且可以用在所有類型的電子設備上。
洛眠注視着光屏,再次按下金絲鏡上的玫瑰按鈕。
隻見屏幕裡所有機器人身上都環繞着一層散發幽幽藍光的防護網,細密得如同流水,不見一絲縫隙——然而,一旦有未知病毒侵入,整張網就會瞬間變為紅色。
畢竟家裡還養着宴灼和其他幾台機器,那未知病毒隻要一天沒查出個所以然來,風險就會一直存在。
洛眠隻是防患于未然,萬一有情況,直接切斷能源拔掉芯片。
“不用這麼緊張,小洛。”
陸绮玉站到旁邊,給洛眠遞去一杯熱果汁:“我安排了專人負責監測。你的節目比較靠後,一會兒還有商務洽談和人機互動的環節,時間還早,先回座位休息會兒吧。”
“沒事,謝謝陸院。”洛眠不失禮數地接過果汁,握在手心裡捂着微冷的雙手,“這裡視野不錯,還能透透風。”
陸绮玉看了眼他淡白的臉,關切道:“這幾天身體好些了嗎?有沒有去醫院複查?和宴灼相處得怎麼樣?”
她剛問完,洛眠還沒來得及回答,整個會場便驟然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洛眠循聲望去,就見回形舞台上現身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宴灼一襲煙灰色西服,身姿挺拔地站在衆多機器人之間,朝觀衆席輕輕揮了揮手,皎白無瑕的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微笑,頗有一番貴族氣質。
“……”洛眠看得唇角微微抽動,思路難得出現了那麼一時片刻的卡殼兒。
他以前從來沒從這個角度觀察過自己,沒想到自己平時就是這副樣子啊,看起來似乎還不錯,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弱不禁風……
但很快,清醒的理智便帶他收回了這些無關緊要的想法。
語氣沉穩地對陸绮玉說:“還好吧,宴灼各方面功能和表現都還算過關,手術以外的醫療操作基本都能靠他完成,等病毒的事稍微有些眉目了,我再去醫院也不晚。不過……”
“你也不用太焦慮,身體不舒服還是要及時就醫的。”陸绮玉道,“不過什麼?”
洛眠笑說:“宴灼外表和真人一樣,但他畢竟隻是個沒有人類意識的仿生機器人,我們之間,談不上相處的。”
陸绮玉略作沉默,礙于後面還有其他同事,隻好繞開了機密實驗的話題:“他雖然沒有意識,但隻要能和你正常交流,不是也挺好的嗎?”
“倒也是。”洛眠自嘲式一笑,“不過話說回來,無論那件事成功與否,我和他的交流,本質上也隻是另一種形式的自言自語而已——更算不上什麼所謂的相處了。”
他話音剛落,台上宴灼原本舒展的笑容頓時一僵。
通過藍寶石尾戒,他将洛眠剛剛的話如數聽進耳朵裡。
不知為何,意識團竟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冰手狠狠掐了下,難以言喻的酸澀感不受控制地蔓延開來。
但是從理性來講,洛眠說得也沒錯——自從他的意識駐紮在這副機械身軀後,他們之間不論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從始至終也确實都隻有他自己一個人而已。
從前的他根本不認為“自言自語”這個詞有什麼,甚至可以說是無感。
可如今聽自己那樣說,為什麼會感到一陣陣的失落和煩躁呢?
自己和自己,難道真的連最基本的相處都算不上嗎?
宴灼唇角壓平,回想曾經那些獨處的時光,他為了研究實驗,為了披上那層強者的外衣,又何嘗不是在一次又一次地無視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
連自身的感受都可以保持全然冷漠的态度,置之于不理,又怎會在意眼下這個已經分離出來的子體呢?
“……”宴灼拽回思緒,忽然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實在搞不懂最近這接二連三的情緒波動到底是為什麼。
明明自己以前從不這樣的。
他神色微斂,跟随着舞台燈光和音樂節奏調整着步伐。
半晌,又忍不住擡頭望向二樓挑台——結果正巧對上了本體那雙藏在金絲鏡後方、透着股漠然的雙眼。
洛眠就那樣面無表情地俯視着他,像位高高在上、莫得感情的機器。
反倒是他這個實實在在的機器人,卻又一次感受到幻感中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究竟……為什麼會對自己有這樣的感覺?
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