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情于理,侄兒娶妻,對他都是有利無害之舉。
難不成,他還有别的算計?
趙明煙微微蹙眉。
當初她答應這門婚事,除了對方同意婚後第一個兒子過繼趙家,又給一畝地種慈竹外,還有對方家中的成員情況讓她看到了吃絕戶的機會。
上,是早已古稀的祖母。
中,是遊手好閑無法生育的小叔。
下,是傳聞活不過弱冠的獨苗。
而她趙明煙,年輕身體好,還善商賈,就算譚林霜早逝,二人也無孩子,她照舊能以少奶奶的身份接過商行的事宜,等到老夫人追随孫子而去,她便是商行的真正掌權者,屆時籠絡好譚墨竹,她再招夫入贅,多生幾個孩子,一半姓趙一半姓譚,兩全其美。
見多了被吃絕戶的孤兒寡母,同為孤兒寡母的她,誓要反其道而為之。
但如果處于“中”的譚墨竹并非真正的纨绔,而是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那她的計劃可不太會順利……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懷上個孩子。
旋即,她定好心神,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譚林霜,而後者恰好也轉過了頭。
二人四目相視。
趙明煙昂首揚唇。
老娘不信,就拿不下你!
迎着她勢在必得的眼神,譚林霜一個激靈,夾緊了雙腿……
用過早膳,趙明煙朝坐于主位的範文瀾露出了乖巧的笑容,“祖母,孫媳想去看看那塊地。”
範文瀾解頤,“讓林兒陪你去吧,那塊地可是我親自為你挑選的,位于一處山腰緩坡地,肥沃疏松,陽光炫耀,特别适合種植慈竹。”
“而且呀……
她忽地話鋒一轉,表情變得暧昧起來,“那裡遠離其他竹林,環境幽靜,草地也柔軟,往上一趟,别說生孔子了,孟子、荀子,也一并生得出來。”
“哎呀呀…娘,您真是老不羞。”譚墨竹笑着戲谑。
範文瀾嗔了他一眼,有理有據地說:“這可是書上寫的,‘纥與顔氏女野合而生孔子’,聖人都能野合而生,我的寶貝曾孫為何不可?”
“是是是!娘說的是。”
譚墨竹笑着猛點頭,然後沖譚林霜擠眉弄眼,“賢侄啊,你祖母讓你以天為被地被床,給咱們家也生出個聖人來。”
“咳咳咳……”
譚林霜倏地咳嗽起來,又不停擺手,“小叔,你就饒了我吧,昨夜紅燭一直未滅,侄兒着實太累,需歇息幾日。”
聽到這話,一旁的趙明煙扯了扯嘴角。
今晚也繼續點一宿,還要多點幾根!
半個時辰後,譚林霜就帶着趙明煙向竹林行去。
小燭和阿筠跟在其後。
永年鎮盛産硬頭黃竹,一來到郊外,便能望見山坡、河堤滿是翠綠。
“硬頭黃竹果然與慈竹大不一樣。”趙明煙有感而發。
“哪裡不同?”譚林霜問。
趙明煙走到一排竹子前,輕撫着其中一根竹竿,緩緩道來:“慈竹頂端細長,呈弧形,彎曲下垂如釣魚線,粗不到兩寸,高三丈左右,竹竿的表面長着灰白色或褐色的小刺毛,不像遠遠看着那麼光滑。”
“而硬頭黃竹呢……”
她屈指敲了敲面前的竹竿,“說它又粗又高不過為,節間無毛,幼時薄被白色蠟粉,竹竿壁厚,竹材堅硬,可作農耕具柄、撐篙等等,卻沒法做燈籠。”
“它的硬度夠,但韌性差。”
“做燈籠,需要較高的韌性與強度,才能承受編織過程中的拉伸。”
譚林霜颔首,“看來你挺懂竹子。”
趙明煙雙手背背,往竹林深處邁去,“竹為燈骨,我們做花燈,首先要懂竹子。”
“永年鎮其實也挺适合種楠竹、慈竹,為何你們偏偏隻種硬頭黃竹呢?”她不禁好奇。
說話間,她回過了頭。
譚林霜不緊不慢地跟上她,解釋道:“一來,自打我們譚家在這裡安身立命以來,周圍就生長着許多硬頭黃竹,無需我們自己去種,養護好即可;二來,發現硬頭黃竹的用途後,自然便會根據這些用途找到合适的買家。”
“一來二去,就形成了一個固定的種植買賣方式,久而久之,買賣做大了,便有了現如今的竹林商行。”
“這跟你們家的花燈生意有所不同,我們家是先有了竹子,才想到靠種竹子賣竹子為生,而你們家是發現了有制作買賣花燈這門生意,才想到靠這個發家緻富。”
趙明煙點點頭,順着這話說道:“為何不效仿我們家的生意,先找到需要慈竹的買家,再來種慈竹呢?反正你們家的地也種得出慈竹。”
“唔……”
譚林霜努起了嘴,似在思索。
趙明煙見狀,乘勢而上,“我們整個趙氏家族幾乎戶戶做花燈,不愁慈竹種出來賣不出去。”
“除了花燈,慈竹還可做碗、杯、盤、瓶這些器皿的骨架,其細篾還可編織成花紋。?”
“箧盒、書箱、禮盤、果盒?、籮筐…都能用上慈竹。”
“雖說你們家已有大批固定的買家,但買賣不愁多呀,多一些其他種類的買家,隻會讓商行的生意越做越大。”
“呵呵。”
聽完她的侃侃而談,譚林霜笑了。
“我哪裡說的不對?夫君。”趙明煙疑惑地站定看着他。
“娘子呀……”
譚林霜微微一笑,“眼下我祖母的身子骨還算硬朗,不急着把商行的事務交出來,望娘子你切莫心急,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
趙明煙一愣,頓覺他的眼神犀利了幾分。
此刻的譚林霜正被蔥茏的綠竹環繞着,臉上的蒼白多了分淺翠色,襯得他光潔的臉龐宛如玉石。
而玉石稀珍,除了罕見,還有神秘。
所以才會有黃金有價玉無價的說法。
眼前的譚林霜就像一塊估不出價格的玉,讓趙明煙心裡沒底。
霎那間,她的目光也變得深邃起來,瞳孔被一抹幽綠暈染,黯光微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