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順着男人油膩的臉滑到枕頭上,餘國剛猛地驚醒,像條被扔上岸的魚一樣撲騰起來:“操!誰他媽——”
“是我哦,”餘溫歪頭,笑得人畜無害,“爸爸,我餓了。”
餘國剛瞪着他,酒氣未散的腦子嗡嗡作響,手指下意識摸向床頭櫃上的酒瓶。
“啪。”
餘溫一腳踩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卻剛好讓他動彈不得。
少年俯身,睫毛在晨光下鍍了一層淺金,聲音卻甜得像一大早吃了幾盒冰淇淋,又冷又甜:“爸爸,我說,我餓了。”
餘國剛喉嚨一緊,酒徹底醒了。
這個瘋子。
“……行,老子給你做。”
餘溫這才滿意地松開腳,轉身時還不忘“貼心”提醒:“要記得把地上的水拖幹淨呀,不然會滑倒的。”
*
上午十點整,餘溫按響了城郊一棟獨棟别墅的門鈴。
開門的是個面容憔悴的中年婦女,見到他時勉強擠出一個笑:“小餘老師,你來了。”
“林阿姨好。”餘溫乖巧點頭,目光卻越過她,落在客廳沙發上蜷縮的身影上。
林昭。
16歲,聽說患有抑郁症,休學半年,對任何人的靠近都毫無反應。
“小昭,老師來了。”林母輕聲喚道。
沙發上的人影一動不動,連頭都沒擡。
餘溫并不在意,放下背包,輕車熟路地走到林昭面前蹲下。
“今天天氣很好。”他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我來的路上看到一隻橘貓,胖得像隻煤氣罐,蹲在便利店門口要吃的。”
林昭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餘溫假裝沒看見,繼續道:“它兇巴巴的,撓了一個想摸它的小孩。”
“活該。”
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林昭擡起頭,黑沉沉的眼睛盯着餘溫。
少年笑了,伸手揉了揉林昭亂糟糟的頭發:“是啊,活該。”
林昭沒躲。
林母站在一旁,眼眶瞬間紅了。
“那林昭同學呢,我們可以去上課了嗎?”
林昭沒吭聲,但他人已經站起來了,往二樓走去了。
二樓,林昭房間内。
“今天講函數。”餘溫攤開課本,指尖點了點紙面,“這裡,代入x的值……”
林昭沒看題,目光一直落在餘溫的手腕上,那裡有一圈淡淡的淤青。
“誰弄的?”他突然問。
餘溫筆尖一頓,擡眼看他:“什麼?”
林昭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那處淤痕,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疼嗎?”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
餘溫沒動,任由少年的手指在自己皮膚上停留。
林昭的指尖很涼,像塊化不開的冰,可觸碰的力道卻小心翼翼,仿佛在确認什麼珍貴的東西。
“不疼。”餘溫忽然笑了,反手握住林昭的手腕,拇指在他脈搏處輕輕摩挲,“你呢?按時吃藥了嗎?”
林昭呼吸一滞。
餘溫靠得太近了,近到他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
“……吃了。”林昭别開臉,耳尖卻紅了。
餘溫沒拆穿他,隻是松開手,若無其事地轉回課本:“那繼續做題吧。”
可接下來的半小時裡,林昭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餘溫。
看他低頭時垂落的睫毛,看他講題時開合的唇,看他偶爾瞥過來時,眼底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像在觀察一隻随時會消失的蝴蝶。
……
“今天就到這裡吧。”餘溫合上課本,起身時卻被林昭拽住了衣角。
少年仰頭看他,眼神執拗:“再待一會兒。”
“為什麼?”餘溫疑惑,還有一丢丢的不情願。
他不太樂意把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
但轉念一想,這位弟弟心裡有些毛病,又多了一份少有的耐心。
就當是售後吧。
“……”林昭抿唇,手指攥得更緊了,骨節泛白。
餘溫突然彎腰湊近他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林昭,你想要什麼呢?”
林昭渾身一僵。
餘溫的唇幾乎貼在他耳尖上,聲音輕得像蠱惑:“說出來,我就給你。”
空氣凝固了幾秒。
下一秒,林昭猛地推開他,胸口劇烈起伏:“滾!”
餘溫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卻不生氣,反而低笑出聲:“好兇啊。”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被扯皺的衣角,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
林昭蜷在椅子上,死死攥着抱枕,眼眶通紅。
像隻被逼到絕境的小獸。
餘溫輕輕關上門,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
他知道林昭為什麼失控。
因為剛才那一瞬間,少年差點就吻上來了。
看來,他又要失去一份很好的工作了。
餘溫摸摸險些蹦出胸膛的心跳,帶着淡淡的憂傷返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