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翡将辦公室的大門完全打開了,一隻腳也邁了出去,嘴裡“嘁”了一聲:“人家沒病,幹嘛要檢查身體?一定要檢查出有病,才肯罷休嗎?”
兩個人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一前一後消失在阚滌的視野裡。
阚滌想:這到底是誰看誰呢!
辦公桌的一角整齊地摞着一疊打印好的資料,有的是剛剛打印不久的新資料,有的是陳年舊事了,上面蒙了一層時間的灰。将它們擺在那兒,一是沒時間打理,二是不想整理。辦公桌太過幹淨,會給人一種偷懶的錯覺。
依照阚滌的習慣,辦公桌的桌面應該空無一物,那才叫專業。但有一次,他敲開同事辦公室的門,一眼看到了整潔的辦公桌,心裡頓時有了異樣的感覺。于是,他故意給自己的辦公桌重新布置了一下,看似雜亂無章,其實井然有序。
那張畫有小鴨子的線條畫被壓在這摞資料的最底下。
阚滌心裡有了主意,将抽出來的畫重新放回到原處。他要将這對夫婦分開。
“絕不能在一起!絕不能再在一起!”
陶翡風塵仆仆趕了來,外面已是霓虹閃爍、萬家燈火。阚滌将她引到診療室就坐,又說要泡茶竟一去不返了。診療室的窗簾大開着,寬大的玻璃成了框下夜景的九宮格,将室外的種種映了下來。陶翡站在窗前,看到了墨色的夜空、聳立的高樓、劃過天際的夜航機,又看到了閃爍的車光、奔跑的路人、悠然的大狗,還有轉身瞧見的家居陳設。
她兩臂抱在身前,後背輕輕倚靠在窗台上,映入眼簾的是布藝沙發、玻璃茶幾;正後方是開放式廚房;右手邊是洗手間,還有一間大門緊閉的房間;左手邊是一排矮櫃,上面擺放了綠植,下面的一格是一溜兒排開的玩偶。離她最近的是一個書櫃,裡面擺滿了各種書籍。她稍一側頭,便觸手可及。
她心中的家應該就是這樣的擺設——家外是黑幕籠罩,點點星光;家内是溫馨彌漫,柔柔燈光。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開放式廚房沒有煙火氣,大門緊閉的房間隻是一扇門,綠植是塑料和布制的,書櫃裡的書全是畫上去的。隻有洗手間是真的,像是她污濁的生活。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确是她所希冀的。但是她的家,似乎已經不能稱之為是家。
忽明忽暗的燈,有時完全罷工,那是被孩子突然間的“嬉鬧”而打碎的。或高或低的聲,有時刺耳淩厲,那是孩子突如其來的尖叫。家裡人已經習慣了,鄰居們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早就習慣了。早就忘記了正常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可能出生時,生活就已經是這般注定的吧!
曾幾何時,詹磊少有的心平氣和,問她:“如果你提前知道了婚後會是這樣的,你還會選擇嗎?”
陶翡毫不猶豫地說:“不會!”她面無表情地反問他,“你呢?”
詹磊回答:“不會!”
陶翡的果斷回答,被詹磊猶豫的答複襯托地格外無情。
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正眼瞧過詹磊了。她知道詹磊每次說話時依然如同以前,雙眼看着自己。但她不想去看那張臉、那雙眼。那張深情的臉、那雙柔情的眼,卻說出了最毒的話,在兩個孩子将家庭生活搞得天翻地覆的時候,他讓她去查一查家族疾病遺傳史。
陶翡當場拒絕,她不認為自家某個八竿子打不着的遠的不能再遠的遠房親戚會與自家孩子有什麼基因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