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韓昭沐沒能起來。

有意識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餓醒的。渾身無力，睜不開眼，腦子渾渾噩噩的，額頭還一陣刺痛，體内似乎有旋渦不停地将他的力氣抽空。

迷迷糊糊間，他感覺一片溫熱輕輕落在額上，又很快挪開，接着他的手腕被擡起，有什麼東西搭到脈搏上，一絲暖意緩緩從接觸處流進身體。手臂外側也被粗糙又有點肉感的東西蹭了蹭。

是肖圖和阿綠他們來了。

在暖流的作用下，他逐漸清醒過來，便感覺到手上搭着的東西離開了。過了一會，便聽見門外劉伯和肖圖的說話聲。

“為什麼昭沐體内的靈氣突然不夠了？”肖圖焦急地問。

“沒道理啊，為了改善小沐的體質，老夫這些天一直在挑選适合的靈物做飯，确保小沐每天都能最大程度地從膳食中吸收靈氣，怎麼今天會不夠了呢？”劉伯語氣中也透露出不解，韓昭沐的腦海中竟能想象得到劉伯此時的模樣，眉間緊皺，一隻手呈抓握狀定在胸前，在捋他不存在的胡須。

“而且，也不像是被邪炁入侵了，對吧？”劉伯反問肖圖。

“開什麼玩笑，有我在怎麼可能還會讓昭沐被邪炁入侵！”肖圖語氣激烈地回嘴。

一來一回，又陷入一片靜默，顯然屋外的兩人正在回憶到底什麼地方出了差錯，畢竟總得知道原因，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韓昭沐也很意外，原來自己的體内居然也有靈氣，他根本感受不到。比較明顯的變化就是日益誇張的胃口和幹再多的活都不會酸痛，以及嗯……不再需要方便。

虧肖圖當時還信誓旦旦說自己沒有靈脈不能修煉，顯然說是這麼說的，但他們卻又在想辦法改變他的體質。

地闆上傳來起“哒哒”的聲音，是有人在不停地踏腳，韓昭沐猜測應該是肖圖，他在焦急、煩躁。

就在他以為一時之間外面兩人都找不出答案的時候，肖圖煩躁的聲音又響起：“阿綠，你不在裡面照看着昭沐，剛剛又跑到哪去了！”

可憐的阿綠沒法出聲給自己争辯，幸好劉伯給它還了清白，“阿綠，你提着的是什麼！”

緊接着，是劉伯憤怒地質問肖圖的聲音，“小兔崽子！老夫昨天準備好的午膳怎麼沒用過？！你們昨天怎麼解決的？給老夫從實招來！”

肖圖一時啞了聲，半晌才問出口：“你什麼時候跟我說的午膳？”

“你昨天在陣裡的時候！老夫在陣外傳音，說食盒老夫放在陣外的石頭上，你還應了！”劉伯沉厚嚴厲的聲音越發高昂，彰顯着他的怒氣正逐步上漲。

“我當時正在緊要關頭，隻隐約聽見你說出去了……我便應了。”沉默數秒後，韓昭沐聽見肖圖嘶啞着回答，“食盒，我沒留意到……出陣的時候，我急着去找昭沐……”

劉伯的怒氣戛然而止，顯然對那“緊要關頭”很是了解，最後隻發出一聲歎息，“你當時，罷了，那種時候，你确實是聽不清的。”

找到原因後，兩人的情緒逐漸平複，肖圖給劉伯複述昨天中午他們吃了什麼。

劉伯最後說知道怎麼解決了，讓肖圖先繼續照看着韓昭沐，随後就下了竹樓。

韓昭沐就聽見肖圖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床邊，在衣物的窸窣聲中，他感覺到上方的光亮被掩去一半，随後脈搏處再次被溫熱的指尖搭上，那股暖流繼續傳進他的體内，填補那貪得無厭的漩渦。

當他有力氣掀起眼簾時，映入眼中的是滿臉焦急、關切、飽含愧疚、雙眼通紅的肖圖，以及蹭完他的手臂之後探過來的九分之九的阿綠。

他輕易地察覺到肖圖藏在焦急和關切背後的惶恐不安。看到肖圖仿佛下一刻就能落下淚來的樣子，韓昭沐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時候他居然很想伸手去摸肖圖的頭，就像以前慈眉善目的院長一臉憐愛地撫摸他的頭安慰他那樣去安慰肖圖。

但是他現在恢複的力氣還不足以支撐他擡起手臂，他隻能退而求其次，手腕往外翻轉，摸索着抓上肖圖搭在脈搏上的手指，輕輕搖了搖，“别害怕”。

正常來講，他這時應該安慰一句“我沒事”、“不怪你”之類的，但是“别害怕”這三個字卻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仿佛已經說過千萬次般熟稔于心。

别害怕什麼？韓昭沐尚且在疑惑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說，肖圖的神情卻像已經明了。

他的惶恐不安逐漸消去，隻剩下愧疚和關切，他緊緊地注視着韓昭沐，突然雙手用力地反握住韓昭沐的手，舉起，接着緩緩低下頭，用額頭抵着，才哽咽出聲，“嗯，你還在……我不害怕。昭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以後一定會跟着劉伯好好熟習藥理的。”肖圖嗚嗚出聲，給自己增添了新的學習任務。

肖圖很是責怪自己，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對靈植的藥性沒有足夠的了解，昨日就不會被昭沐親自下廚的喜悅沖昏頭腦，沒有及時制止昭沐導緻昭沐如今卧病在床。

過了那麼多年，他竟還是沒能真正地成熟穩重起來。

韓昭沐已經沒多少力氣開口了，他動動抵着肖圖額頭的指節，輕蹭一下，以作安撫。緊接着，他眼前一黑，又再次陷入昏迷當中。

韓昭沐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還被握着，他睜開雙眼，餘光就瞄到肖圖此刻正趴在床沿，察覺到他醒過來，就立馬站起俯身來看他。

“昭沐，你醒了。劉伯剛剛将藥熬好了，我先喂你服下。”肖圖一手伸到他頸後，托着背部将他扶起來，再往他後背塞一軟墊，讓他靠住。

肖圖身後的阿綠立馬卷着食盒遞上前來。

肖圖打開食盒，将那碗淡青色的藥汁拿起來，一勺一勺地遞到韓昭沐嘴邊喂他喝下。

藥汁僅有些微的澀味，流過喉嚨之後帶着回甘，并不難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