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結婚證，心裡忽然有一種陌生而微妙的實感。

她側目看向邵成章，他站在幾步之外，正低頭回複信息，半清不明的夕陽灑落在他冷峻的眉眼間，襯得他的輪廓愈發分明，卻也帶着幾分不易接近的疏離，和剛剛在裡面假裝結婚開心拍下結婚照裡微笑的男人截然不同。

沈灼收回視線，率先邁步下台階，鞋跟踩在地面上，清脆利落。

“那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她語氣淡然得像是剛剛辦完一件再普通不過的手續。

邵成章落後半步，随後擡腳跟上。

直到沈灼臨上車前，邵成章才叫住了她。

他打開車門坐進去，從車裡面拿出來個墨色皮質盒子，“戴上吧，有些場合會需要。”

沈灼明晃晃看到盒子上面的英文字母後，不禁暗吸了一口氣：邵成章這麼大手筆，給她買HW的戒指？

打開一看，赫然入眼的那顆鑽至少也有一克拉，這能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沈灼當即在心裡估算了價格，怎麼也得有30萬了！

邵成章能買得起？

是真的，拿人家的總歸是要還的，那還不如不要。

是假的，她戴個假鑽多掉價。

橫豎不能要。

沈灼搖頭說，“不必了，這戒指太招搖了，工作帶着不方便。”

邵成章想着沈灼剛打量戒指的眼神，大概猜到她在想什麼了，他不解釋也不強迫，忍俊不禁道：“行吧。”

二人就此分别，兩輛車一輛朝東一輛朝西。

*

邵成章的公司Dreamora位于CBD核心地帶，一座玻璃幕牆的高樓中，他們公司占據了其中六層。電梯門打開，撲面而來的就是年輕跳脫的氛圍——開闊的前台區擺放着一尊巨大的潮玩手辦，辦公區域的辦公桌面上也都擺放了不少大小的手辦，大家穿着随意，甚至發色都和會議室玻璃門上貼的五顔六色的便利貼能一一對應上，工作氛圍十分自由。

穿着西裝襯衫的邵成章和這裡有些格格不入，可員工們似乎都習慣了，看見他走進來朝他擺手，有喊老大的，有喊邵總的，邵成章一一點頭回應。

助理陳航先行一步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邵成章吩咐開會。原本今天下午有一場關于公司和電商合作的會議，因為沈灼臨時的結婚邀約，邵成章怕她反悔，不得不向後推遲會議。

這兩年直播帶貨如異軍突起，市場部提議考慮和明星合作擴大銷量，于是從粉絲群體匹配度、帶貨能力、人設風格等幾方面選出來兩位人選。

最看好的是某女團成員，最近參加了一檔綜藝，在裡面大方自然觀感極好，收獲一大波路人粉，也去過頭部主播的直播間做客，數據不錯。第二個是本來就有直播帶貨的演員，憑着早年的國民角色濾鏡情懷，加上肯撒錢發放大額優惠卷，直播間在線人數最高曾達到2億。

邵成章指尖輕點桌面，半垂着眼聽得興緻缺缺，市場部彙報之後他意簡言赅地給出了意見：“第一個的數據主要依賴頭部主播，個人帶貨能力存疑，粉絲購買力不穩。第二個雖有帶貨經驗，但高度依賴情懷濾鏡和補貼，粉絲年齡層也偏大，與我們的消費受衆不匹配。”

桌上一時間靜了幾秒。

市場部的幾位成員相互對視了一眼，知道大老闆不滿意。

“所以，”他擡眼掃過衆人，“還有其他人選嗎？”

負責人皺了皺眉，就在這時，坐在最邊上的一名員工忽然開口：“其實……我覺得有個人還挺合适的。”

衆人循聲看去，說話的是市場部的新人小趙，她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關司予……”

邵成章眉梢輕挑：“理由？”

“雖然他是這兩年的新人，但是他私下會自己畫動畫形象和粉絲互動，甚至還上過熱搜。粉絲大多年輕，感覺和我們的品牌調性很符合……”

會議室陷入沉默。

市場部負責人偷瞄邵總，見他緊皺着眉頭，這是相當的不滿意了，于是輕咳一聲搶先說道：“邵總可能不知道關司予，是個新人，剛拿了個獎，有點出圈但按照目前的标準來看，粉絲體量不太夠，而且他的帶貨能力還沒有經過驗證。如果後續我們能獲取更有說服力的數據，也許可以再評估。”

邵成章點頭，不置可否：“先Pass。”

玻璃幕牆吞下最後一縷琥珀色殘陽，會議暫時中止休息。衆人得知老闆請吃晚餐，點的還是小悅園，這是向京區排名第一的西餐廳，人均150不算高，但平時到店排隊兩小時起步。大家直歡呼邵總大氣，剛剛開會嚴肅緊張的氣氛全然不見。大家一邊吃一邊聊最近的八卦或者市場動态。

“又被大數據監聽了，不過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看到這張圖不心動？真的太好磕了！姐你快看，這氛圍感，絕了！”小趙打開某社交平台驚呼，坐在她身邊的市場部主管被她拱得沒辦法，隻好瞥了一眼手機屏幕，随口問道：“誰啊？”

“關司予啊！這張圖真的很戳，你看看。”

“女朋友啊？”

手機屏幕上，是很早之前關司予站姐拍的圖。

昏黃的燈光下，男人蹲在地上，他燙了一頭卷發，微微揚着下巴朝站在面前的女人笑着。而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穿着黑色超長皮衣，雙臂抱胸交疊，表情冷淡，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看着氣場疏離。畫面裡，周圍的背景和路人都被模糊處理，讓兩人的對視，暧昧又耐人尋味。

“不不不，不是女朋友，是他經紀人，不過也很好看啊對吧？好有氣場哦。”小趙興奮地安利，“你不覺得這畫面特别有‘姐狗感’嗎？高冷禦姐低頭看着奶呼呼的小狗，嗚嗚，實在太有感覺了！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是情侶，後來澄清了，但磕的人還是一大堆！”

說完，她忍不住拱了拱主管的胳膊，笑嘻嘻地問：“你說他們倆會不會是真的？”

主管剛要随口敷衍兩句，忽然聽到一道低沉的嗓音插了進來——

“不是真的。”

聲音不高，卻足夠讓人瞬間安靜下來，會議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齊彙聚在邵成章身上。

衆人驚訝，邵總什麼時候還關注娛樂圈了？

邵成章确實對八卦不感興趣，但是聽到“關司予的經紀人”幾個字時，難得撩起眼皮看向小趙的方向，聽了一會兒。

關司予的經紀人？那不就是沈灼？

看着很配？呵。

他記得，下午領證時，民政局的工作人員還笑着感歎他和沈灼看起來般配，沒想到轉頭就聽到她跟另一個男人“很有氛圍感”。

他眯了眯眼，不屑地告知衆人，“關司予的經紀人已經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