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容芷擡手摸了摸狼頭,輕笑:“兒時常與父親出天在水西去尋藥,塞外草原上常見狼群成行,父親便教了我一種獨特的口技,以驅使狼群。”
鐘離雪冷冷道:“可這隻狼并非來自甘北地區,而是西域天山野狼。”
奚容芷手指一頓,目光下滑對上那雙赤瞳,原來它也出自那個地方啊。
而後輕輕一笑,柔聲道:“同是狼,自然是聽得懂口技。”
鐘離雪未再說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出去了。
空蕩蕩的殿中一時之間竟隻有身邊這隻狼發出的咕噜聲,奚容芷渾身脫力,早已起不來,隻能轉動眼珠,往四周看去。
原來空蕩蕩不是感覺到的,是當真空曠,偌大的屋内隻有一個寒冰池,一張簡易床塌,此外什麼都沒有了。
這竟是他的寝室不成?
待鐘離雪拿着一件狐裘大氅回來時,奚容芷早已昏睡了過去了。
他走過去,閃電讓開。
鐘離雪蹲下,将大氅蓋在她身上,手從她肩膀和腿彎穿過,一把抱了起來。
因她體内有焚毒,體溫比正常人的要高,貼身衣物也早已被烘幹了,鐘離雪并未喊女暗衛來,隻将人放于偏殿的臨窗小榻後便不管了。
閃電倒是屁颠屁颠跟着過來,守在床榻下面。
鐘離雪瞥它一眼,并未理會,轉身去了案台。
正待整理信報,閃電忽地直起身體,主殿裡閃進一道黑影,“公子。”
“何事?”鐘離雪出聲,掃了一眼閃電,狼頭甩了甩,重新躺下。
暗衛轉進偏殿,拱手抱拳禀報道:“公子,藥神閣那名女子的身份信息已從藥神谷傳回。”
也正是收到藥神谷傳回的信,奚容遠志看完後略微驚訝,也顧不得此時藥神閣忙得熱火朝天,匆匆往後殿内書房趕去。
開了暗門,又腳步匆匆往地下宮殿走去。
一刻鐘後,他踏上大殿,殿内一如既往空曠陰森。
奚容遠志拱手抱拳行禮,直接道:“閣老大人,奚容芷的身份無誤,但與您有關,請您做下定奪!”
片刻後,輪椅壓在地闆上的聲音響起,幾名白衣女子推着一身黑袍的老者出現。
“與老夫有關?”蒼老的聲音透着一絲莫名,擡了擡手指。
一名白衣女子走下台階,奚容遠志連忙獻上信紙。
女子拿着信紙回到閣老身邊,恭敬遞過。
奚容川穹伸手接過,抖開,一目十行看完,臉色沉了沉。
“我說這名字怎地耳熟,原來是藥神谷骨科聖手奚容空青的女兒。”
奚容遠志垂首道是。
他當然知道藥神谷骨科聖手奚容空青,其妻郁金也是難得的婦科聖手。十多年前他還未出藥神谷時,也常見到這對藥神谷裡的神仙眷侶。
但他們的女兒他便從未見過了,聽說自小體弱多病,不常出門。
十年前,這對神仙眷侶不知為何突然命喪苗疆邊境,聽藥神谷前去收屍的師兄弟們回來說是蠱毒所害。
奚容芷剛上山那天講述父母遭遇時他便覺得耳熟,但這些年遭魔教殘害的藥神谷弟子也不少,竟是沒想到,她的父母便是他們。
其中緣由早前不知,但藥神谷最新傳回的信報上卻是道明了那夫妻倆去苗疆的原因——為閣老尋找接骨九龍盤。
此藥生于苗疆之地,确實得去苗疆尋,隻是可惜了,遭魔教蠱害。
奚容遠志扯回飄遠的思緒,拱手道:“既是空青和郁金的女兒,那此番蠱毒解完,待盟主滅了魔教,倒也不用殺她了。”
閣老渾濁的雙眸眯了眯,冷哼一聲:“怕就怕未必是真心的。”
他沒讓奚容遠志再傳信回藥神谷,而是親自點了一名略微年長的白衣女子,道:“你速速回藥神谷暗中查探,奚容空青的女兒是否知曉父母之事。”
那女子抱拳應下,轉身便走了。
奚容遠志垂着首,眸間滑過一絲疑惑。
這其中,竟是還有他不知之事?
“骨科聖手的女兒?”鐘離雪指尖搭在案桌上,緩緩輕點。
“是的。”暗衛道,“身份是真的,但其中應當還有内幕,奚容川穹讓他身邊的大女回藥神谷查探骨科聖手夫婦當年的詳情。”
鐘離雪倒是明了,“許是去查奚容芷當年為何會脫離藥神谷的真相。”
片刻,他擡了擡手,暗衛抱拳退下。
偏殿空曠寂寥,他卻又忽然出聲:“你最近是否發現她的異常之處?”
主殿暗處傳來沉沉的回音:“并未發現。”
鐘離雪站起身,一步一步下高台,走到窗前小榻旁,閃電仰頭看一眼又躺下。
夕陽西斜,一抹橙黃光線穿過窗棂,斜斜落在她身上。那光裡浮動着細小的塵埃,将她蒼白的容顔鍍上一層暖色。
鐘離雪定定看着,忽然俯身,指尖虛虛地從她額頭、眉峰到眼睛上滑過。
确實不像,那魔教妖女額頭更飽滿,眉眼更媚更冷。
看着他的眼像是在看獵物,明明刀橫脖間,卻還在用眼睛扒他的衣物,又烈又野。
而她呢。
眉眼溫潤清澈,看他的眼像是在看一頭犟驢,恨不能離得遠遠的,又煩又倔。
可她們給他的感覺,卻又如此相似。
他手指緩緩往下,虛虛掐住她的脖間,五指一根一根收緊。
“奚容芷,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