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木低頭望着茶湯裡沉浮的雪芽,恍惚間像見到那襲染血的白衣在深淵裡飄搖:“不過是看到嫂嫂在地牢裡獨守了幾千個朔月。”
房内一片沉默。
海雲瀾手指越發用力,眼神中恨意更甚。
奚木将手拔出,甩了甩被抓疼的手腕說道:“你阿姐...在亂葬崗裡醒來後,往東面逃去了...”
“東面...那日,我也是往東面逃,阿姐定是想去尋我。”
“可惜途中遭遇妖匪,不僅被剜了半副妖丹,連這信物也被奪走,自那之後,你阿姐的命軌就斷了。”
蘇青梨長歎一聲,她垂着頭喃喃道:“就算是靈犀照影,也取不到關于阿姐的更多線索嗎?連這點念想都不給我留....”
“倒也不是全無收獲。”奚木緩緩說來:“這信物原該戴在嫂嫂腕上。當年結拜時,你把它送給你阿姐,對不對?”
“不重要。”蘇青梨碎發粘在冷汗涔涔的額角,略顯狼狽:“重要的是這镯子根本不是什麼信物!不過是戴着好看...”
“可它确實是。”奚木說道:“你生母留給你此镯子,就為護住早夭的孩兒一縷殘魂。“他擡眼望着蘇青梨:“也就是你。”
蘇青梨一臉茫然,“我?”
奚木笑了笑:“我看得見你母親的摸樣,若是再見到她,一定能認出她來。”
當奚木提及“母親”二字時,她重重拔掉桌面花盤裡的雜草,仿佛要将某些紮根在血脈裡的牽絆連血帶肉拔出來。
“在亂葬崗抱着我的是阿姐,被剜心取血時替我止血的也是阿姐,至于你說的那位...不過是個把胎兒遺棄的婦人罷了。”
海雲瀾眉頭緊皺,他看着她眼神中那抹刺骨的冷意,看着她因往事而緊繃的肩胛,沒有多言,隻是輕輕靠近,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冰涼的手心。
“奚木雖查不到命軌,但憑他能查三界情債的本事,定能找出線索,明日我們去浮香閣看看。”海雲瀾安慰道。
“情債?”蘇青梨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她将海雲瀾推到門邊,“夫君去院裡幫我摘些夜百合可好?要最西邊那株帶露水的。”趁他轉身瞬間,她閃電般将人推出門闩。
“嫂嫂這是?”奚木看着突然抵在頸間的《海雲瀾桃花譜》,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蘇青梨嘩啦啦抖開其中一頁:賤兮兮問道:“四月初三,西海龍女贈香帕,五月初七,玄鳥族長女贈同心結...奚木,這本書上,記載的可都是真的?”
“當然,奚木既送了嫂嫂這本書,就肯定是要對書上内容負責的,奚木發誓!”奚木豎起三指劃過自己笑出梨渦的臉。
“那,這位丹兒姑娘,那日她找來,說是跟神君青梅竹馬...”
奚木不忍笑出聲,“是倒黴竹馬還差不多!丹兒百歲時染了瘴氣,她爹娘硬塞給表哥醫治,表哥讓她泡了三日藥水,就泡在祛邪池裡那種!”
“那,那這裡...”蘇青梨翻開書上的第十九頁,“這裡寫海雲瀾天宮赴宴,夜會十八钗,又是怎麼回事?”
“此事說來話長...”
房中燭光搖曳,海雲瀾靜坐在外,默默喝着那壺涼透了的茶。
長廊中阿辰端着疊成小塔的桂花酥走過來,“瀾!你躲這喝隔夜茶?姑姑他們呢?”
“在城門口布誅魔陣呢,等會天雷劈下來,你說翎淵扛得住九道還是十八道?”
“沒事,他那胸肌比城門磚還厚實,他受得了。”阿辰也是個沒心沒肺的。
“阿影怎麼樣了?”
“哭喪着臉,不過沒事,沒什麼是一頓好吃的治不好的。”阿辰晃了晃手中的糕點,得意說道。
海雲瀾笑了笑,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奚木的房門。
“瀾,你不會瞞着梨兒在這裡偷瞄奚木吧,你這麼做對得起梨兒嗎?!”阿辰憤怒說道。
“梨兒在裡面呢,翻我三萬年前的桃花債,也不知查到第幾頁了...”海雲瀾說道。
“哦...”阿辰聽到海雲瀾并不是在偷腥,便放下心來,可等反應過來時,又渾身一顫,“什麼?!你居然由着讓那個八卦精在梨兒面前編排?”
“本君問心無愧,有何怕?”
“哎呀!”阿辰重重放下手中的托盤,一屁股坐下來:“瀾啊瀾,你這是要作死啊!戀愛中的女子,最沒理智!”
“此話何解?”
“單憑你以前跟哪位女仙說多論了幾句道法,你都會被扣上個風流成性的的罪名,你自以為清心寡欲,實則房裡早已将你列為輕浮浪蕩之徒,早就想把你押上神罰台千刀萬剮了!”
“本君...”海雲瀾剛要開口,屋内就傳來蘇青梨咬着牙的說話聲:“原來神君沐浴時會在水面用靈力畫小狐狸呀~”
海雲瀾瞬間僵在原地,他強裝鎮定,顫抖着端起茶杯。
“現在逃去和翎淵一起綁負心漢還來得及,真的。”阿辰壞笑着說道,“信不信由你,我要去找阿影了。”說完,他像一陣風似的飄走,留下海雲瀾一個人在風中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