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雲為柳葉,剪水作梨花。不是春風巧,何緣有歲華。”
告别拂白後,楚仁瑛獨自向醫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惴惴不安,相月夕憔悴的神色時常浮現在眼前。他與相月夕同為醫者,也遭受過同樣的迫害。如今,自己尚且是自由之身,隻是苦了他那命運多舛的老友。相府一别,他也說不清能否再見了。
醫者之于妖界,恰如檐柱之于房屋。昔年妖界發生動亂,執掌者人心不齊,最終釀成一場政治迫害。一向不參與政治的醫者不幸遭到摧折,各奔東西,苟且活命。從此相月夕常年抱病不出,拂白四處遊曆蹤迹難尋,剩下楚仁瑛留在醫館苦苦支撐。昔年易洺安決心從醫,學有小成,卻不幸殒命外圍。紛紛世事,大多是凄涼的底色,想來難免令人心寒。
片刻之間,楚仁瑛已經來到醫館門前。大門虛掩着,似乎許久無人造訪,隻有春風帶着一絲暖意迎面而來。庭院中,一樹梨花悄無聲息地盛放,引來蜂蝶環繞。牆頭站着一隻喜鵲,見有人進門,便振翅離去,留下楚仁瑛站在樹下徒勞地仰望。
“是誰?”易疏閑從廂房探出頭,“啊,舅公,您回來了。”
楚仁瑛顯然頗感意外:“疏閑?你怎麼來醫館了?”
易疏閑壓低聲音道:“我是來找焉兒的。我剛才去了藥堂,桐山告訴我焉兒來了醫館,我就一路找過來了。我們在整理往年的診籍,您要看看嗎?”
妖界的診籍相當于人間的病曆,它們一般保存在醫館,用以記錄病情。楚仁瑛的藥方一式兩份,一份和診籍放在一起,另一份交給病人。當然,總有藥方被不慎弄丢的時候,這也是易疏焉出現在醫館的原因。
“好,”楚仁瑛在擡腳進門的瞬間,便覺得屋内的比外面更冷些——在他看來,許久沒有人氣的房子才會如此。地面與櫃子一塵不染,顯然是打掃過。成摞的診籍被整齊地堆放在桌上,易疏焉坐在一張紅木圈椅中間,正對着手中的一份診籍沉思。
易疏焉與易疏弘是孿生姐弟,兩人眉眼間頗為相似,性格卻不盡相同。易疏弘自幼溫和内斂,而易疏焉恰恰相反。楚仁瑛偏愛後者,原因是他喜歡要強的孩子,而不是成日可憐兮兮的沒用小孩。
“舅公,您這一趟去了好久啊。”易疏焉終于擡起頭,神色略顯疲憊。“您一走,醫館也沒人照看。病人找到我的藥堂裡來,可是我又不會看診。您現在可算是回來了。”
“這……焉兒,辛苦了,”楚仁瑛扶額道,“剩下的診籍交給我吧。怎麼突然想起來整理了?”
易疏焉定定地望着楚仁瑛,後者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有時忙起來,便無暇整理診籍。時間一長,積少成多,整理的難度逐漸上升,不難想象易疏焉打開房門的瞬間會作何感想。
“其實我是來找一份藥方的。但是舅公,‘醫館雖小,也要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這句話可是您教我的。”易疏焉放下手中的診籍正色道,“若有下次,我們日理萬機的大哥還要屈尊過來幫忙收拾,多麻煩啊。”
易疏閑站在門口,誠惶誠恐地道:“不麻煩,妹妹管理藥堂,要操心的事情不比我少,我幫忙是應該的。”
楚仁瑛輕輕歎了口氣。“相府那邊情況不太好,拂白更是指望不上,我們以後隻怕會更忙。我想想……你要找的是桐山的那份,是嗎?”
易疏焉點點頭不再說話,埋頭繼續收拾診籍。醫館一時安靜了不少,隻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喜鵲的叫聲。
“歸根到底,能回來也不一定是壞事。”米酒道,“隻是現在查案,難免有些束手束腳。依你們看,要從何開始呢?”
“請等一下。”景缦不放心地向門口看了一眼,“稍後再談,有人來了。”
衆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卻見一隻小貓熟門熟路地進了門,邁着輕快的步伐向他們走來。攸晏謹慎地站在門口,微微俯身向衆人行禮道:“我來得不是時候,還請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