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裘靜靜的想着,她倘若嫁給許公子,一定會很幸福,事實上這天下任意一個女子嫁給許公子,都會舉案齊眉,幸福一生。
隻是許銘二與那青梅的愛,太過盛大,太過高潔。
連她都不忍橫插一腳。
沈裘垂眸,低笑了一聲,爽朗道:“那還請許公子順便給我阿爹解釋一番,免得我阿爹怪罪于我。”
許銘二垂手放在兩邊,靜靜地望着那張溫婉的臉,緊繃的身體驟然一松,語氣也無察覺的輕松些許:“好,必不負姑娘所托。”
沈裘掀起桌上的茶盞,往裡倒了些茶,朝許銘二拱手:“來都來了,公子不妨坐下喝盞茶。”
許銘二拂袖坐下,接過桌上的茶,往嘴裡倒了一口,輕輕放下,忍不住還是問:“姑娘不應允我的親事,是我有何處做的不好嗎?”
“與公子無關。”沈裘輕輕搖頭,擡起茶壺,為他續茶,“隻是這世間太多一時興起的喜歡都會被誤會成愛,公子與我尚且隻見過一面,這一面我們尚不知對方喜好如何,性格如何,倘若就因為這一絲喜歡便貿然搭上你我二人往後幾十年的光景...公子你說,這值當否?”
喜歡是喜歡,愛是愛,終究是不同的。
喜歡是欣賞,是愉悅,是心弦被波動時偶然的回響,卻帶着随時抽身的自由;是月光,有一縷照在了身上,片刻的沉醉,卻終歸會沉入湖底。
愛是根系,它看見月光下的粼光,更擁抱湖底的頑泥與固石,欣賞對方的光芒,也知曉對方靈魂的溝壑,内心底端成長的裂痕,甚至極端的棱角,卻依然選擇将根系深紮其中,說:“我原承載你生命的重量。”
喜歡是索取光。
愛是成為光。
“原來如此。”許銘二仰頭望着連綿的雨水。
周遭靜默到隻有雨水的聲音,那幾片零落的竹葉落在水榭之中。
許銘二放在茶盞上的手緩緩收回:“此事還沒旁人知曉,姑娘不用擔心名節。我回家之後會好好同我娘說明白,我娘雖然執拗,但還是會以我的意見為主,不會強求,還請姑娘放心。”
“好。”沈裘笑着道。
許銘二像是想起什麼,慌張站起身:“沈二姑娘,我們要不趕緊回去吧,晚了我怕我娘聘禮都下好了。”
沈裘閑閑道:“我想在此處靜靜,公子先回吧。”
許銘看了看外面的雨,還是忍不住道:“可是這雨不知何時停...”
沈裘仰頭望着那接連的雨,笑着道:“公子不必擔心,這是沈府,會有人來接我的。”
許銘二點頭,終是轉身撐起傘。腳步聲漸漸遠去,融入水榭的風聲之中。
亭中隻剩下沈裘一人,她指尖扶着側額,靜靜的望着外面的雨。
其實方才的話都是騙許銘二的,她隻是不想去見那個刁鑽的姨母,在此處暫時躲個清淨也好。
這雨...
她打了個哈欠。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
風過水榭,竹葉随之簌簌輕搖,幾片竹葉混着雨水,幽幽飄落。一片被風卷起,悄然落在她手旁,靜伏不動。
一隻小小的粉蝶,被這沉靜吸引,試探着從花瓣的騰葉中飛出,輕盈的在石椅邊盤旋了幾圈,最終,小心翼翼地落在那隻手腕邊緣,離肌膚隻有一線之隔,翅膀上沾染的雨滴在緩緩顫動,如同她沉靜的呼吸小聲回響。它停在那裡,仿佛也成了這場春雨中,靓麗光景的一抹畫角。
庭院深深,唯有竹葉簌簌有聲,一道身影踩在青磚地上,悄然接近。
許銘二舉着傘在廊道快步走着,方才竟然忘了道别,還是該好好說個再見才是。
突然,他腳步戛然而止。
一聲貓叫,一滴水落在女子的手上,沉睡在夢中的沈裘,臉從手邊滑落,被一隻冰冷的手穩穩托住。
她恍然睜眼,恰有一隻蝴蝶在眼邊飛過。
謝隐舟放下手,走到一邊去放傘。
沈裘認出了那道背影,笑着問:“你怎麼來了。”
謝隐舟低眸看着潮濕的地面,微不可查的蹙眉,轉身将傘放在另一邊,随手往旁邊一指:“跟着它來的。”
沈裘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團濕漉漉的橘色毛團正瘋狂甩動它的圓腦袋,耳朵像兩面小旗啪啪作響,細碎的雨滴從它的毛發上甩出去,将周遭一片地面打濕。
沈裘忍不住笑出聲。
許銘二望着庭院中的兩人,溫潤眸子低眸笑了一聲,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