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才墜入夢鄉,就被鈴铛聲吵醒了,她掙紮着撐開黏膩的眼皮,眼前,信鈴貼着她耳邊,一下又一下地跳着。
見央央恢複意識,晏一行:“你居然睡得着。”
行行真調皮,央央打哈欠,眼尾擠出一點淚珠:“我困了呀。”
晏一行:“……”
他不懂央央為何如此無所謂。
遭遇背叛,有的人會難以置信,有的人會驚惶不安,有的人會憤怒難遏,有的人會杯弓蛇影,有的人會蓄意報複。
這些滋味,他怎麼會不懂。
央央卻睡着了。
除非……
晏一行似笑非笑:“你對他的感情還挺深?”深到不介懷被算計被背叛,原諒不過是瞬間的事。
央央好一會兒,才聽懂晏一行的意思,她捧着信鈴,能從信鈴上感受他心情不好。
很不好。
以前的行行,都給人一種輕盈的氣息,這一次,卻又沉又深,像是一團化不開的濃稠黑霧。
她聲音輕了幾分:“行行,你别生氣。”
外面,由遠及近,傳來一陣強烈的歡呼聲,狂喜是一種情緒,隔着珠屋,央央都能感覺那種熱浪。
她下床,趿拉着鞋子,推門而出,珠屋的所有仙人也都出來了,有些陰圓仙島仙人,甚至喜極而泣,跪在地上。
央央:“這是?”
不需她問,有人高喊:“圓期歸來!圓期歸來!”
圓期歸來,大量清氣反哺陰圓仙島,尤其持有滿珠的仙島仙人,受圓期加持,就是五元核,也可以和地龍一戰!
先前被三四十頭地龍攪得天翻地覆的陰圓仙島,隻在轉瞬間,一頭又一頭地龍,被仙島仙人控制。
央央驚訝:“哇,圓期真的回來了呀,行行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晏一行沒吭聲。
他當然知道,隻是心情不好,不想開口。
之前,央央沒有将清氣注入到所謂海眼之晷,她與地龍戰鬥後,經由她身體放出的清氣,融入海水,在海水中擴散,直到被海眼之晷吸收,才會拖這麼久。
仲孫氏族無不陷入震驚狂喜。
海域,仲孫明陽殺了三頭地龍,氣喘籲籲,卻看海潮逐漸後退,露出大塊大塊的土地,清氣回流,充盈他的滿珠。
所有疲憊都被滿珠治愈,他覺得自己現在強得可怕,再殺三十頭地龍,綽綽有餘。
隻是,到底為何?
仲孫明陽心存疑慮,難道是央央陰差陽錯之下,再度向海眼之晷輸送清氣?
他解決海底殘餘的三頭地龍,殺回岸上,不遠處,缪淩和昶無涯并肩,不再參與戰鬥,收劍而立。
地龍在滿狀态的仲孫氏的反圍剿下,節節敗退,大局已定。
仲孫明陽神清氣爽:“哈哈,真是勞煩太子和昶将軍,接下來交給我們自己!”
缪淩斜睨他一眼,沒回話。
仲孫明陽:“太子不會是在想,要不是我們圓期隻能持續一個月,不然這仙界之主的位置,就得拱手讓給我們了吧?”
缪淩:“不要随便臆想。”
仲孫明陽聳肩。
缪淩不解:“你不是推演出央央和圓期有關嗎?我看央央都回後方了,圓期才啟動的。”
仲孫明陽連忙“噓”地一聲:“這是機密,不要太大聲!”
缪淩:“你現在比我大聲。”
仲孫明陽嘿嘿一笑,他看向昶無涯,道:“我瞧央央被将軍救走,她在哪呢?”
昶無涯沒有給他好臉色:“她在休息,你别打攪她。”
仲孫明陽:“沒受傷吧?”
昶無涯:“沒有。”
仲孫明陽:“那可真是太好了,真怕她受傷,無上重宮遷怒我們,我們也太無辜了,這事第一個怪龍銜雲谷……”
他很興奮,嘴巴停不下來。
圓期的到來,他笃定和央央有關,隻差一點驗證,等平息地龍暴動後,他得去好好問問央央。
昶無涯和缪淩,卻懶得聽了,紛紛禦風走人。
缪淩繃着臉,問:“央央呢?”
昶無涯:“在後方。”
這二位常年合作的戰友,感情卻很一般,缪淩隻問了一句,便沒再說什麼,回程一半,他碰上代表仙宮來的翟徽。
昶無涯先一步走。
他眉頭微壓。
看來,仲孫明陽他們秘密帶央央來,也是推演懷疑央央身上有清核。
如果被發現央央碰過兵器,她釋放的清氣,是圓期消退的原因,那央央會被重重保護起來,無上重宮也絕無可能把央央送去魔界。
要送,隻能現在送。
他步伐突然頓住。
珠屋外,有好幾個仲孫氏小輩,拿自己的滿珠,跟衆人表演凝聚清氣形狀,一會兒是巨象,一會兒是金虎,各式各樣。
“還想要什麼樣式的?”
央央就蹲在觀衆中,她高舉小手:“劍!”
“劍啊,這個不是很簡單嗎?”
一念之間,劍的形态凝成,栩栩如生,央央看得嘴巴張得圓圓的。
瑤池的療師沖出珠屋,怒喊:“你們那些受傷的家夥,給我滾回來!别以為圓期來了,内傷就能自動變好!”
人群轟的一下四散,央央忘記自己的珠屋是哪間,怕被療師抓到,心虛低頭走路,希望療師看不見自己。
突然,她撞上一個胸膛,擡頭,便看昶無涯抻平嘴角。
央央被抓包,一臉真誠:“阿涯,我好了,沒事了。”
昶無涯沒介意她亂跑,他目光閃爍:“央央,海潮已退,要不要去海岸線走走?”
央央:“好呀!”
她答應得幹脆,昶無涯的呼吸,卻近乎凝滞。
他必須說點什麼,轉移注意,不由往回想,方才她拿了劍受傷後,卻依然不怕,還要别人擺劍形,這倒是他從未想過的。
他問:“央央很喜歡劍?”
央央:“唔。”她垂眸一笑:“如果我是二元核就好了。”
一刹,昶無涯隻覺步伐如有千萬斤,将他狠狠将地面拽。
他穩住步伐,看着在他前面的少女。
央央梳着雙環髻,兩鬓各自斜插金絲龍環步搖,經曆過一場戰鬥,她丢了一隻步搖,另一隻步搖,也随着她的步伐,搖搖墜墜。
似乎察覺到了,她擡手,抽下步搖,随手架在路邊的矮珊瑚樹上。
這步搖也是絕好的防禦法器,她就這麼随意地放在這裡。
從很早,她就知道,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仙宮也好,無上重宮也罷,對她極盡寵愛,隻要她開口,除非危及她生命、不讓她碰的,她都能獲得。
而且是很多。
可是,央央不貪心的,再好吃的糖果,吃一個,最多吃兩個,就足夠了,沒有也沒關系,不用把糖果都堆在她面前。
她不喜歡。
她從有記憶開始,就站在一個隻有自己的圈内,隔着霧般,他們百種情緒,千般表态,隻怕碰她一下,就把她弄碎。
她也不喜歡。
同輩的二元核,三元核們,即使喜歡的東西被她無意間搶走,他們也會笑說:“央央是一元核,咱們得讓着她。”
央央明白啦,就是因為她隻有一個元核。
小女孩問同伴:“元核長什麼樣?”
同伴不清不楚地解釋:“是一種圓圓的東西。”
她看到哥哥缪淩,就經常拿着一個圓圓的東西,叫信鈴,信鈴是圓的,元核也是圓的,它們肯定是同個東西。
于是,她拉着缪淩的手,指着他的信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想要這個。”
做二元核,就不再是被特殊對待的人。
她也想和他們禦風嬉戲,想見到他們最真實的情緒。
卻也是那次,她被信鈴意外重傷。
她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或許永遠也得不到。
圓期來臨,潮水暴退,一些來不及随海水離開的鲛人,它們擱淺了,啪嗒啪嗒地扇着尾巴。
央央小跑過去,回身叫昶無涯:“阿涯,來幫幫忙!”
昶無涯目光複雜。
他尚未從她方才那句話中走出來,心頭沉沉,便随意地利用清氣,浮起鲛人,把它們往海裡放。
魚尾撲騰一下,鲛人立即潛入廣袤無垠的大海,不見蹤影。
央央很開心,可一想到仲孫明陽可能要唠叨她,放走海珠的重要材料,下意識揉揉耳廓。
昶無涯:“央央。”
央央:“嗯?”
昶無涯唇舌苦澀:“以前,我們一起放風筝時,你為什麼要剪斷風筝線?”
央央仔細回想,那得是好幾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