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拉我幹什麼?”列車發動了,面前的男孩兒一臉茫然地盯着他看。
萬俟星松開手,想到隻有自己認得對方,決定另選個時機再跟他表明身份,于是微笑着解釋說:“我、我就是見到你是同齡人所以有點激動……”
網友皺了皺眉,低聲說道:“有什麼可激動的?進去基本都是去送死的,虧你還笑得出來……”
萬俟星前後看了看,又拉着網友低聲問:“禁區裡有那麼危險麼?我……”
話都沒說完,他就看到網友的表情很是驚異:“你居然能問出這種問題?”
“哦,我是剛從外聯盟回來的……”萬俟星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就算不直接說出來,可能也會存在不少疑點。
“我的天!”網友眼睛都瞪大了,“你都離開耀星了居然還給你叫回來了?”
“……我是爆炸發生的那年離開的,所以很多事情我隻是在新聞上看到過一些。”萬俟星将錯就錯。
說完就見對方長歎了一口氣低聲罵道:“瘋了吧?他們的下限已經都降低到這個份兒上了嗎?你一直在外聯盟,你哪裡知道禁區的真相?你在外聯盟的校園裡從來沒接受過任何特殊的求生培訓和技能訓練吧?”
萬俟星皺了下眉,無知的神情不用解釋就能看明白了。
“靠!那你學的什麼專業?在禁區這種鬼地方用得上嗎?”網友的神情十分嚴肅,性格似乎和他那種可愛陽光的外貌反差很大。
萬俟星頓了頓才回答道:“我是學設計的,但我有野外探險的豐富經驗。”
“媽的!”那張有些可愛的小臉罵起人來倒是狠勁兒毫無保留,“我不是針對你,但我得告訴你實話,像你這種的若是沒有個好隊伍待着,你就是第一個領盒飯的廢物了!”
“……”萬俟星很意外,對他說的話很意外,對這個人的反差更意外。明明這半年一起聊天的時候,對方都是很有禮貌給人很陽光開朗的感覺的。
網友當他是被驚訝到說不出話來了,便溫和了下語氣繼續說:“禁區裡可不是尋常的野外探險,那些兇狠有毒的蛇蟲鼠蟻與之比較起來都是無關痛癢的東西。我簡單說明,就是能源爆炸産生的未知污染已經讓城區内的生物發生變異了!再打個比方,禁區那個鬼地方現在就像一場融合了多種恐怖元素的真實生死遊戲,你的野外探險豐富經驗根本不夠用。”
萬俟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新聞上報道的全是假的?”
“不全是假的,他們會挑選一些并不嚴重可怕的内容對外公布。外面的人雖然都知道禁區内能源爆炸污染了城區内的生物,還造成了一些暫時無法解釋的其他影響。但是他們并不知道實際有多嚴重多兇險,更不知道聯盟為了拿回禁區光是探索調查階段就害死了多少平民百姓。什麼榮譽之戰?什麼勇士的探索?全都是放屁扯淡!”
網友越說越激動,他努力地壓着怒火,但聲音卻愈發壓不住:“你知道我是怎麼進來的麼?這次的名單上本來沒有我,我是為了我隔壁阿姨家的孩子跟人打了起來。他們也不敢把事情鬧大,為了抵去我毆打官員的罪責便讓我頂替了那孩子的名額。你知道我阿姨家的孩子才多大嘛?他前不久才剛滿十五歲!十五歲啊!之前起碼還都把未成年以及年邁的老人都排除在外的,現在倒好,年齡的範圍是越來越大了。那些高層的管理仗勢欺人,整天吃香喝辣享受高位權利帶來的福利。我們這些普通百姓全都是他們走向貪圖享樂道路上的墊腳石!他們把自家的孩子養得金尊玉貴,一滴水砸到頭上了都巴不得把全球的水給蒸幹了!我們這些人的命還不如他們那些公主少爺養的一條狗呢!”
萬俟星啞口無言,甚至都要打消了表明身份的念頭。他怔怔地看着網友,心裡很不舒服,一時間五味雜陳。之前還覺得自己童年不幸呢,這下光是不用被選中來禁區這一點,他便一點都沒資格埋怨了。
“很難接受吧?”網友很關心地看着他問着,“想開點兒,我直接長痛不如短痛繼續說了。你新聞裡看到的所謂選拔,實際上就是一個幾秒鐘就能完事兒的随機抽簽。去禁區探索的人除了聯盟軍就是所謂的志願軍,他們為了招用到更多人,已經幾乎全民皆兵了。這些年,他們為了保留聯盟軍的實力,選擇擴展征用志願軍,所以無論是學校還是社會各界都增添了培訓項目。就拿我舉例,我從學生時代起就一直有在學習各種有關禁區的各種課程。我喜歡畫畫,但在學校裡已經很少會有這種藝術類的課程了。從爆炸事故發生之後出生的普通人,他們的世界觀已經是一個在我們看來很可怕的情景了。隻要禁區的危機沒有解決,以後的人們失去的東西會越來越多。”
萬俟星又陷入了沉默,無意間一瞥,發現周圍的人們都在看着他們。
“列車即将到站,下一站終點站,西嶺空城。請各位旅客按規定出口下車,祝各位萬事順意,平安凱旋。”報站的電子女聲顯得明快而不知好歹,引起了車廂内的一陣罵罵咧咧和冷嘲熱諷。
“哼,平安凱旋?有個全乎的屍首能回去就謝天謝地咯……”
看到人們紛紛起身去往不同的門口準備下車,萬俟星反應快,急忙拉住網友問:“你在哪個出口?”
對方往旁邊的門一指:“就這個C門,你呢?”
“好巧,我也是。”萬俟星急忙和網友站在了一起,“請多關照了。”
萬俟星觀察了一下,車廂總共五個出口,每個車門口聚集的人數都差不多有十來個人。
列車開始減速,即将到站的提示播報又一次響起。衆人不禁一齊望向車外,窗外隧道裡的車站昏暗冷清,總覺得角落裡正埋伏着什麼兇鬼猛獸。
列車停下了,五個門同時開啟,人們從不同的門下車又去往不同的方向的岔路。每條岔路上都有一輛小型的軌道車,分别通往禁區的五個不同方位。
車站有間倉庫,裡面存放了足夠的物資和武器,出發前每個人都去挑選了一個背包的物資帶上,随後又繼續集合分頭出發。
出了車站之後,人們的情緒變得更壓抑了,他們這支隊伍有男有女大都比較年輕,但誰都沒多說一句話,每個人的臉色都一緻的陰沉得吓人。
岔路上的軌道車行駛的速度更快,沒多久就從陰暗的地下車站行駛了出去。離開地下的瞬間,視野裡滿是陽光明媚,附近的高山郁郁蔥蔥,絲毫看不出有何異樣。
他們行駛在一座百米高的高架橋上,透過車窗能看到遠處的破敗舊城。哪怕曆過災難如今已經成為了荒城,卻依舊感受得到十足的科技感。
“這是我第一次來這裡,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網友望着窗外出神,哀傷的話語也道出了萬俟星的心聲。
萬俟星哀歎:“小時候我特别想來這裡玩兒,但是家裡人總是沒有合适的時機一起,等我母親去世了之後就更加難有機會。然後這件事就一直拖到今天……身邊親近的人我沒有等到他們有機會有空閑,卻等到這座城市爆炸毀滅,等到連城市都不給我機會等了。”
“人的一生總是會有各種遺憾,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即便銘記于心也還是要往前看的。”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戴着一副眼鏡,渾身散發着一種讀書人的感性。
“這不是書越老師嗎?”又一個男人探着頭看了過來,苦笑着,“竟然遇到熟人了。書越老師,您怎麼能在這兒了呀?我兒子最喜歡上您的課了……”
書越老師微微笑了笑,看起來特别親和:“您怎麼也在這兒了呀?小奇要好幾個周末沒人陪着去釣魚了……”
兩人笑着笑着就陷入了沉默。
“真好,這個叫小奇的孩子還能有爸爸陪着一起去做喜歡的事情。我那個爹整天都不見人影,就連我媽病了住院那段時間也很難看見他。我媽走了他倒是風風光光給操辦了葬禮,然後就把我扔給了他找來的阿姨。”
“别的不提,你家的條件算不錯了。我認識一個朋友,他和你一樣,母親早亡,還都有個忙得不着家的爹。”
“是嗎?”萬俟星心裡苦笑,心道那個朋友就是我啊。
“是啊,不管是窮是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要和我比都不知道好多少倍,我連家都沒有。”
萬俟星一愣,再一回想,他們倆确實都沒過多的提到過自己的家庭狀況,他甚至從來都沒聽過網友說過自己的家人。
“我沒有家,我一直住在一個好心的老奶奶家裡。她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她撿到我就把我領回家當自己孩子養,供我吃穿用度還供我讀書。我就是個孤兒,連自己爹媽是誰都不知道。在遇見老奶奶之前,我一直在一個小區裡吃百家飯。”
“那你運氣也很好,那麼多人都願意幫你。”
“是啊,我也覺得很神奇。當時是一個叔叔發現了我先帶我去他家吃飯的,還給我洗澡換了新衣服讓我和他家的孩子一起玩兒。後來整個小區的人都不知不覺認識了,他們都會叫我去吃飯,甚至還讓我去他們家住。可能是我小時候長得好看招人喜歡吧,他們都待我很好。現在一起住的奶奶家,離那個小區也不過隔了一條街,我還經常能遇到他們,抽空還去看他們呢。”
一車人安安靜靜,似是在各自出神,實則都在默默地聆聽。
高架橋進入了一個彎道路段,不知是哪裡出了什麼問題,方才還很順暢平穩的行駛開始間隔一段就咣當咣當地颠簸着車身,把還沉浸在各自情緒裡的人們擾得心神不甯。
“這情況正常嗎?”網友不繼續往下說了,他有點擔憂地四處查看,生怕會發生什麼事故。
“可能是高架橋年久失修,不不!或許隻是軌道上掉落了些什麼異物造成的颠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