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停下了磕頭,左臂的箭傷處的血已經順着小臂流到了地上,眼中盡是心痛與無可奈何,主帥的意思既已明了,以她的身份根本無權調兵。
主帥不思如何在戰場中取勝,而得到将令的士兵又不得不出兵迎戰,如此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危險,對方卻充耳不聞。
身為将士邊城不能不守,她的眼神劃過一絲敏銳,看向邊玩弄着頭發邊看着信報的主帥,又困難地作了個揖,“末将告退。”轉而離開中軍帳,卻沒有奔赴戰場領兵,而是單騎前往了邊戍軍營。
打了一天的仗,此時已夜挂星鬥。十五的月亮圓滿皎潔,在這充滿血腥氣的戰場上,卻是顯得異常清冷,背靠着連綿不絕的山脈,壓抑的令人可怖,泛着淡淡的幽光。
副将一刻都不敢停歇,周圍越寂靜,她的大腦就越慌亂,心中的猜測越是讓她膽戰心驚,胳膊上的箭傷甚至都還未處理,月光的照耀下她的鐵騎疾馳着。
這位主帥是當今朝廷上攝政王殷淩的遠親,毫無将才靠着關系才成了将軍,如果隻是消極怠工,吃喝享樂還算正常,可如此用兵失常隻有一個表現——她根本就不想打赢這場仗。
到達營寨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三更,副将下馬小心翼翼地躲過巡邏的士兵,翻越栅欄到營中窺伺。在搖曳的燈光之下,她眯着眼睛,卻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眼前的畫面,比他想象中的情況還要糟糕。
邊戍軍是鎮守邊關的大棋,然而眼下的一兵一卒全是陌生面孔,有幾個還穿着夏蜀士兵的衣服,和三三兩兩身着冬嶽軍服的人談天說地,兩國軍服混亂着,這分明就是喬裝成冬嶽邊戍軍的夏蜀軍隊。
主帥不出兵,是因為邊戍大營根本無兵可出。何時換防的?甚至可以說,何時把庸陵城最後一道防線就這樣拱手送人的!
正當副将消化着這天大的信息時,主帳内傳來一聲熟悉的女聲,她不由得眉頭一緊,摸索到營寨的幹草垛後,在聽到具體的交談聲後,倏爾間雙眼圓睜。
“顧将軍,事成之後,庸陵城,還有我們主家說好的城邊五郡六縣都獻于你,你答應給我們主子的……”
“約定的金銀不是還沒有給我們嗎?交換的馬匹事成後自當送到,少不了你們的。”
帳中二人的聲音一熟悉一陌生,熟悉的一方正是當下坐鎮庸陵城的主帥,而不熟悉的那一方雖未聞其名,但是卻被稱呼為“顧将軍”,而“顧”是夏蜀國的國姓,想來坐到将軍位的還是位宗親。
我方主帥與敵方将軍深夜私下約見,談話内容,已經足以洞察兩方的目的。再加上的邊戍大營空無一位冬嶽軍士,以及主帥對于戰場的糊塗戰術……
戰場主将,叛國了。
庸陵城戰役可大可小,可一旦邊防将軍叛國,絕對足以危害邊境乃至整個冬嶽的安危。副将想起戰場上厮殺的同袍,垂頭看着左臂還有不遠處為奔波早已跛了腳的愛駒,恨不得當即沖進帳内取了主帥的首級。
但她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聽兩人的對話,主帥之上還存在一位“主家”,往上攀扯下來,不知道會網到多少大魚……而現在自己又如履薄冰,邊戍大營已淪陷,以及邊防主将叛國這件大事她要盡快把消息遞回朝廷。
屏着氣蹑手蹑腳的從營中逃脫,駕馬趕回營寨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徹夜未眠渾身是傷的副将來不及休息,觀察自己營隊内四周無人後,才警惕的點燭書寫。
副将緊張的手都在抖,更是因為手臂受傷的緣故,但還是在問安的字迹上保持着工整娟秀。“臣庸陵城副将潘玉問陛下安……”
眼下冬嶽兵權全在攝政王之手,原本應是向攝政王與皇上一同禀報,可主帥是托攝政王之手才擔此重任,誰保不齊,這主帥口中的主家……
“庸陵城危在旦夕,望陛下早做決斷。”沉重的畫上句号,副将快速的浏覽了一遍,确認無誤後扣上官印,置于木匣之内,用燃燒的蠟油細細封好,叫來自己的親信。
自己昨夜不在營中已是可疑,如今突然回朝恐遭暴露,這親信是大小府裡與她一同習武長大的侍衛,若是換作旁人,她甯願死也得親自把這封信送出。
“八百裡加急,務必送到皇上手裡。記住,中間不能讓任何人經手。”副将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着,親信感覺出此事重中之重,抱拳行了個軍禮,快馬加鞭帶着書信趕回鳳阙。
皇宮内侍郎宮人大多數都閑來無事,宗親們愛湊熱鬧,每逢初一十五就要舉辦家宴,還有上元,元旦,中秋……
再者各個侍郎的生辰吉日,末了喜事完了,還有中元,清明,寒衣祭祀的大日子,時時刻刻都是大型活動,如果再來哪個侍郎有興緻,開個茶會舞會,又是接連不斷的宴席。
前日殷君娆記得才下了沈令舉辦的明珠宴,今日又趕上十五,即使沒有親政的皇帝那般日理萬機,也是每日強撐着歡喜笑顔,努力做着昏君的模樣,再是享樂,也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