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和孟樟扶着海邊的圍欄,孟樟在看秦湘,秦湘在看大海。
今天瀾城的天氣有些陰沉,太陽被密雲遮擋,陽光霧蒙蒙地灑下來,遠方的貨船和小島都被霧光柔焦,隻透出清淺的輪廓。
海角聲破霧而來,秦湘的臉上露出微笑。
孟樟看着她的側臉,内心焦躁,他閱女無數,她們在他耳邊叽叽喳喳,有人癡纏,有人獻媚。他過去最讨厭女人的聒噪,但還是第一次這樣讨厭女人的沉默。
可秦湘永遠沉默,永遠沉得住氣,顯得他如跳梁小醜一般,低劣,笨拙。
“你笑什麼?”孟樟還是忍不住問。
秦湘轉過頭來看他,笑意未減:“今天的海,是莫奈的海。”
孟樟眉頭微蹙,秦湘“噗”地笑出聲來,繼而認真地看着他:“孟樟,其實我并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孟樟的眸色亂起來,秦湘這次又是先聲奪人,又打亂了他想跟她溝通的節奏。
“我知道莫奈的。”孟樟像是個初出茅廬的江湖子弟,秦湘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絕世高手,他急于讓對方認可他的實力:“法國印象派畫家。”
秦湘被孟樟的認真逗笑,但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她聲音平靜:“你說你想聊一聊,聊什麼?”
話題好不容易回到正軌,孟樟卻緊張起來:“你……你說過的,過完年隻要我約你你就會見我,可我約你那麼多次,你為什麼不見……”
秦湘微微颔首,想了想前幾次孟樟邀約的時機,答道:“那幾次我都有事,有一次是正在跟一個美術館談我的作品展,還有一次是要跟燦燦一起去文創工廠驗貨,上次是……”
“你總是有這些理由,這些事情都比我重要是嗎?”孟樟真的有些生氣:“可你明明承諾我了,你答應過我,我找你你就會見我。”
“孟樟,不是這些事情比你重要。”秦湘的笑意也盡數從臉上退下去,聲音溫柔而笃定:“是在我心裡,我自己比你重要,重要很多很多。”
秦湘說得坦坦蕩蕩,孟樟不由氣笑了,怎麼會有人毀約毀得這麼理直氣壯。
秦湘見孟樟滿臉不屑,并不覺得惱,隻是解釋:“畫畫是我的事業,燦燦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看重這些,超過跟你的露水情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露水情緣?”孟樟的眼眶已經有些生熱:“所以在你心裡,我就是個一夜/情的對象?”
“不然呢?”秦湘笑了:“我在你心裡,不也就是個一夜/情的對象嗎?”
“不是!”孟樟飛快反駁道:“你不是,你不一樣。”
脫口否認這一句之後,孟樟意識到自己的這句話有些不具說服力,因為他對秦湘确實是見色起意,于是又趕忙解釋:“我一開始确實隻想跟你當炮/友,可你跟我之前遇到的其他女人不一樣,我走心了,我……”
“沒有什麼不一樣。”秦湘輕歎一口氣,打斷孟樟:“等你新鮮勁過了,我跟你其他的一夜情對象,都是一樣的。甚至我還會因為我的孤芳自賞,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不會的。”孟樟走近秦湘一步,跟她四目相對:“你跟她們不一樣,你驕傲獨立,不慕虛榮。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女孩兒。我對你是真心的,如果你暫時不能接受也沒關系,你可以考驗我,我可以等。但你不能現在就對我宣判,在沒有任何事實依據的情況下,就斷定我不能跟你有進一步發展……我真的可以接受考驗,你考驗我吧,就像張顔靈考驗徐渡那樣……”
孟樟慷慨陳詞,秦湘又低頭輕笑起來。
孟樟都快哭了:“你老是笑什麼啊……”
秦湘直白道:“你這話說得,就好像我跟你是徐渡張顔靈故事裡的男二号和女二号。男女主角在一起了,作為男女主朋友的我們發生了一些糾葛,就一定要有個結果。可是怎麼辦啊孟樟,我想過主角的人生。”
“我不是這個意思……”孟樟覺得自己被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包裹,由内而外遍及全身。
秦湘的臉上又浮現溫柔的微笑:“孟樟,我們兩個不是一類人。你長久地愛着愛情本身,但隻能短暫地愛一個人。可我不是,我渴望長久而穩定的關系,我渴望肝膽相照、至死不渝。你對我意猶未盡,是因為你之前遊戲人間,是遊戲的掌控者,而我沒有遵守你的遊戲規則,所以你不适應,想扳回一局。但是你仔細想想,何必呢?你并沒有輸啊,那天晚上我的确很快樂,你是很好的床伴,不……甚至是最好的床伴。”
“我既然是最好的床伴,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活兒好是優點,但不是産生愛情的必然條件。”
秦湘認真思考并評估孟樟床技的樣子,徹底惹惱了他:“你渴望長久忠貞?那你為什麼要跟我一夜/情?”
“因為欲望。”秦湘說得坦蕩:“我是個健康的成年女性,我有生理上的欲望,有需求,不是很正常嗎?我沒有在跟别人相愛的同時跟你發生一夜/情,這并不影響我的忠貞。”
“你……”孟樟語塞,氣紅了臉。
秦湘垂首含笑,片刻過後,又轉身看向遠方的海:“孟樟,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你心裡對我的這份不甘,很快就會過去。就像一場流感,發過高燒,腦子糊塗一陣,痊愈之後,就會覺得,流感是真難受,還是别沾上得好。”
就像……秦湘心裡想,就像我對蘇宴成,放下之後,回頭再看,不過是大病一場。
……
張顔靈正跟孟博聊“生意”,遠遠看見秦湘和孟樟回來了,秦湘倒是一切如常,就是孟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樣。
張顔靈松了一口氣,秦湘早年間是個戀愛腦,孟樟則是瀾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她很怕秦湘在這段關系裡受傷害,不過現在看來,受傷的應該不是秦湘。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