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媚郎實在是一隻乖巧可人的狗。
秦湘今天到瀾城,張顔靈去接機。奈何飛機延誤,張顔靈回到燦爛公寓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
雪媚郎憋得原地轉圈兒,張顔靈趕緊拿上環保袋帶它去樓下方便。她愧疚的不得了,抱着雪媚郎不地道歉。可雪媚郎卻十分大度,搖着尾巴用腦袋蹭張顔靈的額頭。
經過幾天的相處,張顔靈跟這個小家夥漸漸有了感情。
她心裡陡然生出一絲歹念,她捧起雪媚郎毛茸茸的腦袋:“雪媚郎,你要不要考慮跟我走,天天對着你爹那張冰塊臉有什麼意思,我比他好相處多了,我溫柔,我還幽默。隻要你點頭,我就連夜把你偷走。”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來,來電顯示徐渡。
張顔靈正在預謀偷他的狗,此刻像被抓包了一樣,有些心虛:“喂?”
“我明天回瀾城。”徐渡站在老家的陽台上,看着天邊寒涼的月亮。
“大哥,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睡啦?”
張顔靈撇撇嘴:“那倒沒有。我今天去機場接秦湘,她飛機延誤,回來晚了,跟雪媚郎在樓下溜達呢。”
“嗯。”徐渡應了一聲,沉默片刻,繼而說道:“我在顔城老家的陽台。”
張顔靈呼吸滞了滞:“哦。”
“那棵石榴樹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砍了,挺可惜的。”顔城的冬天太冷,陽台漏風,徐渡又踱步回了房間。
徐渡的聲音裡帶了淡淡的笑意,張顔靈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時間的進度條拉回到2014年的夏天,那年徐渡和張顔靈上高二。
徐渡的父母離婚前,他們們一家人住在顔城水泵廠宿舍,是個破筒子樓。
鐘珉在徐渡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對徐有良起訴離婚,房子和徐渡一起被判給了鐘珉。
徐渡中考結束,鐘珉和程挽走在了一起,母子兩個也就從水泵廠宿舍搬去了程家,但鐘珉偶爾會回這裡整理一下衛生。
徐有良是個酒鬼,離婚後一直對鐘珉懷恨在心,糾纏不休,數年不止。每次喝多了還會在水泵廠宿舍附近晃悠。
就在那個夏天,鐘珉被徐有良逮到。他把鐘珉拖到草叢裡毆打,是鐘珉的哭求聲驚動了路過的街坊,大家齊心協力按住徐有良,把他扭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鐘珉才得以脫身。
可鐘珉受了傷,也受了驚吓。她不願去醫院,就近住在了水泵廠宿舍,徐渡請了幾天假,在這裡照顧母親。
張顔靈并不知道徐渡家裡的事,那時候臨近期末考試,顔城一中的卷子一發,密度如同六月飄雪。
張顔靈對徐渡正上頭,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就跑到辦公室義正言辭對老師說:“徐渡雖然成績好,但這麼多卷子放着不做,考試肯定也會受影響。徐渡一旦從年級第一的寶座上隕落,那将是咱們整個班的損失”。
就這樣,張顔靈從班主任那裡拿到了徐渡的家庭住址,并奉師命把試卷送到了徐渡家。
那是個無風的夏夜,張顔靈晚自習之後騎着單車來到了徐渡樓下,她喊一聲徐渡的名字,徐渡就來到陽台看着她。
她揚起無比燦爛的笑顔,對有些詫異的徐渡揮手。
在張顔靈的設想中,這是一個極為浪漫的類似于電影場景的畫面——月光樹影之下,少年少女兩兩相望,情愫暗湧。拍好了就是岩井俊二,最次也是八月長安。
可張顔靈還沒陶醉多久,一隻無比肥碩的綠螳螂突然從旁邊的石榴樹上掉下來,正好砸到她的臉上。
“啊!!!”
那個夜晚最後留給張顔靈的回憶,就是她的失聲尖叫、和她一起摔倒的自行車、以及徐渡極少為外人所見的開懷笑容。
張顔靈生性樂觀,很少用“絕望“形容自己的處境。但那一刻,她的确是絕望的。
十幾年過去,尴尬的一幕被舊事重提,張顔靈當然不高興。
“你大半夜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回味我當年的醜事?”
電話那頭的人笑意微斂,繼而是清冽溫柔的聲音:“我隻是想你了。”
心髒劇烈跳動起來,張顔靈能感受整個胸腔對心髒的共振,可她的理智仍舊頑強:“徐渡,你并不是想念我。你隻是想念那份絕對的不計代價的仰望和崇拜,想念那種高高在上的被愛的感覺。”
“張顔靈。”徐渡喚了一聲她的名字,繼而是一聲歎息,在歎息過後,他下了結論:“你太傲慢了。”
“我傲慢?!”張顔靈怒從中來,被氣笑了。
可她還沒爆發出怒意,就被徐渡打斷。
筒子樓裡,徐渡看着牆上貼着的數十張照片,模糊的像素,泛黃的四角,都證明了它們年歲已長。
這些照片都是是徐渡用諾基亞手機拍的,導出到優盤上,最後去照相館打印出來。高中的時候零花錢有限,他隻能選擇質量很差的相紙。
照片上都是同一個人,有的是側臉,有的是背影,幹淨的校服,利落的馬尾辮,那是十六歲到十八歲的張顔靈。
張顔靈被徐渡一句“傲慢”堵得胸口疼,電話那頭卻傳來沉郁笃定的聲音:“張顔靈,我愛得不比你少。”
徐渡突如其來的告白宛若利劍,将張顔靈的憤怒貫穿。刺中她心裡最軟的那片肉,疼痛遍及四肢百骸。
“所以你愛我的方式,就是斷崖式的分手,就是不告而别,就是時隔多年的糾纏,卻不願意給出明确的解釋。”張顔靈的眼中早就蓄滿了淚水:“如果這是傲慢,那我甯願傲慢,總比下賤來得好!”
張顔靈狠狠挂斷了電話,她紅着眼睛吸着鼻子看向雪媚郎,雪媚郎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難過,站起來一把将她抱住。
張顔靈有些放縱地哭起來:“雪媚郎,你不是狗,你是小天使,你爹才是真的狗。”
……
次日,秦湘早早約了張顔靈,她初到瀾城,少不了一番吃喝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