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渡第二天去瀾城大學附屬醫院看望程挽。
程挽右手和右腿打着石膏,腿被懸空吊着,鐘珉在一旁給他削蘋果,見徐渡來了,程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兒子來啦?你瞧瞧我這人,确實是年紀大了。其實撞得不狠,那車就是刮了我一下,我摔了個跟頭,誰知道就能骨折了呢?你好不容易有個假期,去國外度假,芝芝不懂事,又把你叫回來了,對不住啊徐渡。”
“不說這個。”徐渡把手裡的水果放下:“事故責任出來了嗎?那車主配合嗎?”
“配合配合。”程挽生怕讓徐渡煩心,趕緊說道:“車主是個剛買了車的年輕人,第一回開進鬧市,他也不是成心的,現在的年輕人都有素質,态度可好了,出了醫藥費,還提着純牛奶來看了我兩回。”
“嗯,那就好。”
蘋果削好了,鐘珉去洗手,徐渡跟上去。
“程芝沒為難您吧。”徐渡問。
鐘珉眼睛裡有一晃而過的落寞,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沒有,你爸手術需要芝芝簽字,她從橫店特意請假回來的,今天一早的飛機就走了,在醫院總共呆了不到五天,能為難我什麼呀。”
徐渡沒說話。
程挽右手受傷,手術簽不了字,需要直系親屬簽。但因為鐘珉和程挽沒領證,隻能算固定性/伴侶,沒有簽字權,隻能讓程芝來。
“媽,你和程叔也十多年了,就這麼搭夥過日子,也不是個事兒。”
雖然鐘珉一口一個“你爸”,但徐渡還是習慣叫程挽“程叔”。
鐘珉用毛巾擦了擦手:“嗨,都習慣了。再說了,我能理解你爸,他就芝芝這一個親閨女,自然要為她考慮,将來手裡的房子存款肯定要給芝芝的,我也一樣。他考慮他姑娘,我也考慮我兒子,真領了證,以後反倒扯不清楚。”
徐渡低頭,無奈地抿了抿嘴,鐘珉這話也就是騙騙她自己。
程芝現在是叫得上名字的演員,劇組呆半年,能拿程挽鐘珉一輩子都掙不來的錢。他不如程芝,但收入也不算低。
鐘珉和程挽名下的房子都在顔城,顔城的房價連瀾城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能值幾個錢。
鐘珉不是不想領證,她隻是知道她程挽心裡的位置再高,也越不過程芝去,隻好算了。
“渡啊。那個……”鐘珉轉了話鋒:“你都三十了,還一直單着,有喜歡的就跟媽說,不用管媽怎麼想,你喜歡才最重要,哪怕……”
“媽。”徐渡打斷了鐘珉:“我工作室才剛成立,幾十号員工指着我吃飯呢,我得先立業,才能考慮成家的事。瀾城生活教育成本都這麼高,我沒有家底,人家誰跟我?”
鐘珉看着兒子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這孩子從小就是不容置喙的性子,她也就不再說什麼。
母子兩個人都進了洗手間,時間久了,程挽難免會多想,徐渡先一步回了病床邊。
鐘珉看着兒子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昨天半夜,程芝闖進病房,弄得值班醫護為難不說,還影響了其他病号休息,程挽沒忍住,說了她幾句,還提了徐渡,說程芝不該打擾徐渡休假,把他從國外叫回來。
程芝沒看程挽,隻冷笑着看着鐘珉:“徐渡這輩子都欠我的,我讓他幹什麼他就該幹什麼,他這輩子都是我的人!”
鐘珉知道,他和程挽在一起的前幾年,程挽不跟她領證,是因為程芝不接受她這個後媽。但後來孩子大了,她對程挽暗示過想跟他把事辦了,無名無分的她心裡也不大舒服,可程挽顧左右而言他就那麼糊弄過去了。
直到七年前程芝出了那檔子事,鐘珉才知道程挽心裡打的什麼主意。要是他們倆領了證,程芝再想跟徐渡結婚,法律上可能就不支持了。
鐘珉跟程挽在一起,她對别人都問心無愧,唯獨對程芝,她有些愧疚。對于孩子來說,母親都是不可代替的,程芝為了自己親媽,對她有怨,鐘珉不怪她。
鐘珉之前也沒想過徐渡和程芝這對半路兄妹能發展出男女感情,徐渡從小感情上就比較淡漠,人也内向,高中她跟程芝在一個班讀書,按理說是很親近的關系,但回了家也說不了幾句話。
程芝這幾年的性子也越發不好琢磨了,上來一陣脾氣,能把人氣個半死,鐘珉從心裡也不想兒子跟她有什麼。
可七年前出了那件事,徐渡為了程芝不惜……不惜搭上自己,這一切鐘珉看在眼裡。
後來程芝又提起來,說徐渡為了她,跟當時的女朋友分了手。鐘珉就覺得也許徐渡對程芝也是有感情的,隻是礙于她和程挽,才一直隐忍。
設想到這層可能,鐘珉就想開了,為了孩子,領不領證的,都無所謂,她不強求。
……
徐渡跟程挽沒話找話說了半個小時,也算是盡了做晚輩的心意,趁着護士給他換藥,他往床頭櫃裡塞了一個放了錢的紅包就走了。
電梯下到六樓,走進來一個大夫,他頭發有些淩亂,黑框眼鏡遮住黑眼圈,白大褂敞着懷,露出裡頭綠色的隔離衣,腳上一雙洞洞鞋,裝束不修邊幅,但人是挺拔英俊的,給人的總體感覺很神奇,是一種幹幹淨淨的邋遢。
徐渡不經意擡頭,難免愣住,對面感受到徐渡的目光,對視過來,也怔了怔。
那人還是進了電梯,跟徐渡并肩站着。
“好久不見,鄭雲昭。”徐渡先開口:“在這兒工作?”
“嗯。”鄭雲昭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