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皖南輕嗤一聲,語氣嘲諷:“本官竟不知你還有未蔔先知的本事,不知道的事還能記錯?”
“小人……小人一時失言。”衙役的眼裡閃過慌亂,嘴裡不住地喊着冤枉,“不過此事……真的與小人無關啊!”
“無關?”謝皖南盯着他,語氣懷疑,“你送的飯食,你說與你無關?”
“小人以性命擔保,這飯食絕無問題!”他一頭磕倒在地,聲音發顫,“小人一介小小衙役,哪有什麼膽子該下毒毒害犯人啊!大人說的這些小人不知,小的真的不知啊……”
“而且那飯那兩位大人也驗過!”他說着突然指向一旁的赤行赤岸,“若小的真下了毒,如何也不過了兩位大人這關啊!”
“下毒?”謝皖南放下茶盞,似是有些疑惑,“本官何時說你下毒了?那王泊川莫非不是自戕嗎?”
“是……是自戕……”那衙役渾身一僵,這才驚覺自己又說漏了嘴,“是小人記錯了,确實是自戕。”
“是嗎?”謝皖南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猛地拍案而起,“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若是自戕,這飯菜裡的毒物從何而來?”
赤行當即将那碗剩下的菜湯端了過來,重重擺在他面前,“既然無毒,你現在就喝下去,如何?”
衙役的臉刷地慘白。
“何苦跟他說這麼多廢話?”赤峰撸着袖子上前,一把端過眼前的碗,就想往他嘴裡灌。
“這種人,就該直接來!”
那衙役拍開赤峰的手,踉跄着後退幾步,見事情已瞞不住,索性也不再僞裝。
他挺直脊背,原本顫抖的身子突然靜止,眼中怯懦盡褪,整個人仿佛瞬間換了一副模樣。
“謝大人……果然名不虛傳!”
他擡頭咧嘴一笑,笑容裡露出幾分狠厲,“不過想從我嘴裡撬出東西,怕是沒那麼容易。”
謝皖南擡手示意赤峰退下,眼神幽深,“是嗎?那大理寺的刑罰你可以試試!”
那衙役聞言倒是似乎不懼,老神自在地抱起了胳膊,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态度,擺明了不肯配合。
“小人出生市井,從小苦慣了,什麼沒見識過?比不得大人從小錦衣玉食,金尊玉貴的。”
謝皖南不再多言,一個眼神,赤水立刻上前,将人押了下去。
赤水按着謝皖南的吩咐,将那衙役帶到了一處暗室,蒙住雙眼,縛住四肢,牢牢地禁锢在一張木床之上。
盡管眼前一片漆黑,四肢也動彈不得,衙役卻不以為然,被抓之前,他便做好了被用重刑的準備,卻沒想到隻是被困在此處。
他撇了下嘴:“以為将我一直關在這我便會招了嗎?”
赤水并未言語,隻是将一桶盛滿水的木桶懸挂在房梁之上,與尋常木桶不同的是,這木桶底部被鑿開了一個小小的洞,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那衙役被蒙着雙眼,隻聽到周圍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一滴冰涼的液體便落在他額間。
“這是水嗎?大理寺便是這種招數?”
赤峰嗤笑一聲,擡手卸了他的下巴,以防他受不住咬舌自盡:“急什麼?待會有你受的!”
這刑罰喚作“水滴刑”,謝皖南第一次拿這招對付犯人時,赤峰也覺得這刑罰略輕了些,幾滴水能把犯人怎麼樣。
可不過短短一夜,那嘴比鋼還硬的犯人卻全招了。
他那時才懂,這水滴刑的恐怖之處——它看似溫和,實則如軟刀割肉,能一點點摧毀人的意志。
在一片黑暗的情況下,一切都是未知的,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你永遠不知道頭頂的下一滴水何時會到來,不知痛苦何時會終結,也不知死亡又離自己多遠,唯有恐懼在寂靜中瘋長。
久而久之,再硬的骨頭,也會被這無聲的折磨擊潰。
赤水兩人确認無誤後,便關門退下,守在門外。
隻聽木門“嘎吱”一聲,寂靜的刑房内再無聲響,唯有水滴聲格外清晰。起初隻是偶爾一滴,後來漸漸變得規律,每隔幾息便落下一滴。
衙役起初還面無表情,可随着時間流逝,他的呼吸開始急促。黑暗剝奪了視覺,聽覺被無限放大,每一滴水珠砸在額頭的觸感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敲擊着神經。
下巴被卸掉,他口不能言,隻能拼命掙紮,木床被晃得咯吱作響,手腕也被繩索磨出了血痕,可繩索卻依舊牢牢縛住他,紋絲不動。
赤峰抱臂倚在門邊,靜靜地聽着裡面傳來的響動,眼神冷漠。
他曾見過不少硬骨頭在這刑罰下崩潰——起初是憤怒,而後是恐懼,最後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隻剩下絕望的嗚咽。
水滴依舊不緊不慢地落下,衙役的額頭早已濕透,水珠順着臉頰滑下,像是冷汗,又像是淚。他的思緒開始混亂,恍惚間竟分不清自己是在受刑,還是早已被溺斃在這無盡的滴答聲中。
夜還長,而這卻隻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