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岸見謝皖南微微颔首,這才抱拳回禀:“回大人,巳時隔壁牢房突然生亂。那幾個囚犯言語輕佻,竟當衆羞辱柳氏。”
謝皖南聞言擡眸,那雙如寒潭般眸子微微一動,并未開口,隻是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赤岸眉頭緊鎖,繼續道:“許是言辭過分,那柳氏聽罷,便吵着執意要見王泊川。屬下再三詢問緣由,她卻并未理會,隻一味搖晃着欄杆,要見王泊川。”
“屬下那時隻當是柳氏受了那幾人的刺激,可……”說到此處,他忽然一頓,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臉上顯出一絲懊惱,“如今想來,應是早有預兆。”
“竟有等事?”雲裳聲音冷冽,“隔壁牢房到底因何鬧事?”
“這……”赤岸面露難色,“屬下奉命看管柳氏,當時未留心他們所言,隻是見那幾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了一陣,突然就開始出言不遜,繼而拳腳相向。”
李洪威畢竟在衙門裡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對獄中人的品行自然要比他人更了解些。
聞言他咳了一聲,接過話頭,“雲仵作你初來衙門,可能不知這牢房關押也有講究。”
“這關押向來是重犯獨囚,輕罪者則往往三五成群一間。柳氏隔壁那幾個,都是幹了些偷雞摸狗的行當關進來的地痞無賴。”
他歎了口氣,聲音裡帶了幾分無奈:“這些人本就行為不端,平日關在一起也是摩擦不斷,今日許是瞧那柳氏貌美,心生歹念,便口無遮攔起來。為首的潑皮喚作張五,竟……”
話到此處,李洪威突然噤聲,似乎覺得這些話在謝皖南一個當官的跟前說有失體統。
謝皖南眸光一凜,擡眼看了過去:“你且繼續說,他們如何?”
想到那些地痞的話,饒是李洪威一個身高七尺的莽漢臉上也泛起窘迫,覺得難以啟齒,“就是些渾話,大人還是莫要聽了,免得髒了耳朵。”
“你且如實道來!”謝皖南轉向身前的赤岸,聲音不怒自威。
“本官倒要看看,誰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滋事!”
赤岸主要負責謝皖南的安危,平日裡都是刀光劍影,哪裡見過這等人。
他咽了口唾沫,這才硬着頭皮開口道:“那張五說柳氏謀害親夫,保不齊是跟王泊川有染。”
“又說王泊川如今也下獄了,揚言……等他出獄了,讓柳氏以後跟着他,他要替王泊川好好‘照顧’弟媳。”
說罷他看了一眼謝皖南的神色,又立即道:“屬下當即制止,但柳氏已情緒失控,立馬跟人對罵了起來,當即便吵着要見王泊川。”
“出獄?”謝皖南冷笑一聲,“按北齊律法,獄中生事緻要犯暴斃,這些人就準備把牢底坐穿吧!”
他說這話時神色平靜,可眼中流轉的冷意卻讓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角落裡,雲裳沉默地聽着那些污言穢語,袖中的拳頭攥得骨節發白。
她平生,最恨這等欺辱婦人的腌臜話,更恨說這些話的混賬東西。
即便那柳氏并非善類,也輪不到這些人來侮辱。
滿口惡臭,真是白長了一張嘴!
就在這時,赤行不知何時已立在了牢門處,許是聽赤水說了這邊的情況,如今滿臉愧色,見到謝皖南當即就跪了下去。
“屬下失職!今日衙門人手吃緊,屬下怕那柳氏出了差池,才随李捕頭一同去鎮壓了那群地痞。”
“衙門怎會人口吃緊?”雲裳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敏銳發問。
“今日是施粥日,趙縣令一大早便調走了大批衙役前去施粥。”
“此事是卑職思慮不周了。”李洪威汗顔道,“卑職也是怕柳氏出事耽誤案子的進展,想着那王泊川被鎖着應無大礙,這才讓赤行兄弟同我一起去看看。”
“施粥?倒是巧了。”謝皖南冷嗤一聲,神色愈冷,“去了多久?”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屬下回來時 ……那王泊川還安然無恙。”赤行垂頭解釋道,聲音微顫。
“可誰能保證,便沒有人趁亂混入其中。”
雲裳擡起眸子,清亮的聲音壓得又低又冰,“一刻鐘,足夠一個高手做很多事了。”
“下毒。”
“傳信。”
“甚至……”她的目光掃過在場衆人,一字一頓地吐出最後兩個字,“殺、人。”
赤行跟了謝皖南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闖下如此大禍,“大人,屬下不該擅作主張,玩忽職守,還請大人責罰。”
他解下腰間的佩劍,雙手呈上,頭低地幾乎要埋向地底。
牢房内光線并不好,謝皖南立在陰影處,靜默半晌,才終于開口道:“查!”
他擡手一指,“将今日所有當值獄卒都給本官查個清楚,一個都不許漏!”
“大人……”赤行擡頭喚了一聲,聽出這是謝皖南給了他一次将功補過的機會,面色一喜,立刻領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