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七月節,夜寒白日熱。轉眼立秋了,桂兒還囚在死牢。
出事後,蔣氏一家悄悄離了蒲陽城,沒有和程媺告别,人去宅空。
餘氏在衙門前跪的第三日,下了一場大雨,她暈倒在雨中,林捕頭帶走了人,不方便照顧,暗中送來程媺這裡。
程媺給她抓了些藥,不讓她再出門。
“七月初一鬼門開,程娘子,我能給家裡人送幾件小衣嗎?”餘氏拿着自己裁剪的一沓整齊的衣樣子,想在黑張時分,就在這院子裡,畫一個圈燒了。
程媺同意後,她行了個大禮,“程娘子,你好人會有好報。”
程媺将幹果蜜餞與茶一起沖,做了杯本地的泡茶拿給餘氏,“我和你們一樣,都喜歡現世報。”
程媺也勸過她,讓她看開些,餘氏說桂兒是必死的,她會好好送走她,往後的日子沒有什麼盼頭,她不跟着去還能幹啥。
程媺便說,桂兒那裡打點一番花了四兩銀,給餘氏抓的藥、吃住等,算五錢,共四兩五錢銀,還了再去。
餘氏隻有針線上的手藝,便說為她叔嫂倆做冬衣。
在這件事上,程媺有些不近人情,衣裳布料、絲線絨花都是她買的,還供餘氏吃住,說隻給她算工錢,這四兩五錢,餘氏至少得為她做兩三年的針線。
餘氏沒有答應一定會做這麼久,她隻是每天睜眼就做。手上有活,腦中不會想那麼多,一件衣裳接着一件衣裳地做,日子就沒有那麼難挨。
桂兒出了事後,牧雲按程媺的吩咐,隔三差五打聽案子的進展,今日又去林捕頭那兒。
回來一進院子,望見棗樹底下一簇紙火,餘氏蹲在那裡送寒衣。
餘氏看見他,期待地站起身。
今日有了消息。
牧雲沒有與她說,先去找程媺。
“這事報到朝廷去了?”程媺奇道,“難怪這麼久沒音信。”
“程娘子。”餘氏已站在門外,她沒聽到前頭的話,知道他們在說桂兒的案子,殷切地看着程媺。
程媺嘴角彎起,“嬸子,是好消息,朝廷感念桂兒的孝節,赦免了她的罪。”
餘氏軟倒在牆框邊,“真的?”
“真的,旨意已經到了縣衙,明天就能放人。”
餘氏喜極而泣,更讓她驚喜的是這件事上達天聽,“皇上親自赦了她的罪……”
“是啊嬸子,你們如果還要自尋死路就是違抗皇命,可不能再想不開,往後好生活着。”
餘氏淚如雨下,忙不疊給程媺跪下,“桂兒能脫這天羅地網之厄,程娘子你是她的再生父母,明兒我帶着桂兒來聽你的差遣。”
程媺可不敢擔此大禮,連忙扶她起來,“我什麼忙也沒幫上,是桂兒孝感動天,她自個兒的造化。”
餘氏拜謝一番,哭了一場。
等她走了,牧雲問程媺,“桂兒無罪釋放,楊家肯定會來尋晦氣,你要護着她們?”
牧雲經常去林捕頭那裡,他曉得林捕頭家門外有搗子盯着,那日大雨林捕頭在衙門前帶走了餘氏,他們便以為餘氏在林宅,隻等着找個機會下手呢。
楊家是富戶,嚣張慣了,殺人不用償命這口氣咽不下,蔣氏一家不就是被逼得離鄉背井逃命去了麼,餘氏母女怕是也在這蒲陽城呆不下去。
“楊家應該也得到消息了,牧雲……你再去林捕頭那兒一趟。”程媺想讓林捕頭幫個忙,她們打個時間差,今晚就把人接出來,明早一開城門就出城。
牧雲問:“她們有去處嗎?”
程媺也不曉得,“等等,我先去問問餘嬸的意思。”
餘氏沒想到楊家還會找他們的晦氣,一時心中也沒個能去的地兒,“程娘子,我們趙家村種不出糧,很多人搬走了,桂兒她爹不在了後我們沒辦法在那讨生活,我手上能做個針線,在城中怎麼也比在村裡強。”
“去燕雲城如何?”
“并無親友。”
“餘嬸,”程媺不知道這話她愛不愛聽,“如果實在沒地方去,你覺得林捕頭怎麼樣?先前你們為了報仇你不考慮,現在呢?日子還得過下去……”
餘氏打斷她的話,“程娘子,如今我們娘倆還有一身麻煩,你是好人,林捕頭也是好人,我們誰也不想連累。”她做了決定,“明日,我光明正大去接桂兒,往後楊家要如何我管不着,避不開就是命。”
如此這樣下了決心,明日也不會回來這裡,餘氏着手收拾東西。
沒做完的衣裳和料子都帶不了,餘氏與程媺賠了不是。
程媺問她明天去哪裡,她隻說有去處。
第二日一大早,餘氏去了,牧雲也跟着去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