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舟推開禦書房的大門。
楚恒笑道:“時澤來了。”
姿态頗為疏松,像極了尋常老友見面寒暄。
顧行舟知道,聖上早年流落在外,得遇燕國公一家相助,與燕時澤更有同吃同住的情分,君臣相得,倒也是一番幸事。
楚恒問:“你可知今日朕為何允你與顧卿一通前去治水?”
顧行舟躬身:“臣惶恐,望陛下明示。”
顧行舟的确不知。
本以為楚恒會顧慮他與燕時澤的關系,糾結一番,沒想到竟然直接就同意了,顯得他出聲之前的一番思量有些多餘。
楚恒道:“不管外人如何說,朕知道你一定顧全大局,此去禹州兇險萬分,朕将行舟交給你,你務必把他平平安安帶回來。”
字字懇切。
顧行舟驚愕道:“陛下與顧大人……”
“不錯。”楚恒笑容苦澀,“朕與他相識已久其實在遇到燕國公之前,朕就已經遇到行舟了。”
顧行舟漠然聽着帝王的講述,不置一詞。
“早些年朕與行舟在漳州相遇,那時朕才十三,行舟十五,便已經是十裡八鄉小有才名之人,朕與他一同讀書,受益良多。”
“科舉之時朕便知道他一定會大放異彩,可惜他如朕所願進入朝堂,卻與朕不再親近。朕單獨與你說這些,也是想你替朕多照拂他一二。”
聽楚恒的講述,顧行舟倒也想起了楚恒流落在外的光景。
那時他與祖父從漳州太守手上逃出來不久,路邊偶然見一女孩落水,下去相救,沒成想那女孩竟是楚恒的妹妹。
後來楚恒為報恩時時纏着他,也或許是見識過他的學識,接近他時循機學治國之策。
與楚恒回憶中的美好不同。
在顧行舟眼裡,除卻剛開始的見面是意外,剩下樁樁件件皆是算計。
他早就看出來楚恒皇子的身份,故而有意接近慫恿楚恒争那皇位,楚恒自己也有此心,故而不許多加誘導就按着他的想法走了下去,他們也算互相成就。
正因如此,顧行舟入朝為官後不敢與楚恒親近。
真龍尚且年幼時尚可利用一二,可真龍既已長成,眼中定不會容下敢玩弄他的人物。
顧行舟忽然慶幸今日來此的不是真正的燕時澤。
以燕時澤的性子,聽到這番話肯定會起疑心,反應過來回去調查,再将結果告訴楚恒,他估計也就走到頭了。
顧行舟道:“聖上顧念舊情。”
“朕的舊人不多罷了。”
榮德叩了一下房門。
“陛下,顧大人到了。”
楚恒眼中泛出些欣喜,雖不明顯,但還是被顧行舟瞧了出來。
他忽然有些愧疚。
其實早些年,楚恒是真的有把他當成過先生來愛重的。
顧行舟退了出去。
*
燕時澤推開門。
楚恒:“行舟,你來了。”
一樣的開場白,隻是人物不同。
楚恒不待他說話便道:“早朝之上就沒見你怎麼說話,定是在思考水患對策吧,你有何想法?”
燕時澤本來因為早朝睡眠不濟打的瞌睡一下子全飛跑了。
想法?
什麼想法?
他能有什麼想法?他又不是顧行舟,他一屆武官本來就不怎麼懂這些呀!
燕時澤斟酌着顧行舟可能有的反應,回答道:“疏通河道,修建堤壩,其實林相早朝上說的沒錯,至于更細節的方,臣還需要回去再思索一番。”
楚恒擔憂道:“連你都說暫無對策,此次情況竟如此不容樂觀嗎。”
燕時澤:“……”
要不你把剛送出去那位上将軍再請回來呢。
楚恒得知他正在思索,便沒再問水患一事,又問了他些時局看法,好在這方面燕時澤也算有些了解,有驚無險的糊弄過去了。
燕時澤出宮的時候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心累。
從來沒覺得應付皇帝是件這麼複雜的事。
*
顧行舟在将軍府等他,溫璋一見燕時澤回來,着急奔上去,看上去卻顯得很是憂慮。
溫璋看了看旁邊的顧行舟,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顧行舟:“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嗎?”
燕時澤看顧行舟實在沒有回避的意思,便道:“直說便是。”
溫璋扯着燕時澤袖子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少将軍,顧大人說要救的那個死囚是馮府大夫人啊!”
他們的人去了才知道是何人,當時騎虎難下,隻能先把人救出來。
燕時澤宛如驚雷劈中,腦子裡卻忽然閃過些什麼,他看向顧行舟,顧行舟仍舊端着茶盞,慢悠悠的喝着茶。
也對,顧行舟既然敢讓他的人去救,就必然考慮過他們知道真相後的情況。
燕時澤咬着牙:“顧行舟,你可知馮府一家連帶九族,滿門抄斬?”
顧行舟:“知道。”
燕時澤:“那你可知道,救他們是何等的罪過?”
顧行舟:“同黨論處。”